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蚊香、蚊帳、DDT,那些年我們一起追殺的蚊子

故事百寶箱 2021-01-24

相信大家都有過這種經驗,當你幾乎要沉沉睡去的時候,突然間一陣「嗡嗡」聲鋪天蓋地而來......最讓人頭疼的蚊子又來了。蚊子叮咬除了帶來紅腫癢等身體上的不適感,被咬了這一口還可能被傳染瘧疾、登革熱等熱帶疾病。


瘧疾現今在臺灣已幾乎絕跡,年輕人或許感到陌生,但老一輩仍餘悸猶存;登革熱則是每年夏季捲土重來,只消一個大雨,積水處讓孑孓有了孳生的溫床,疫情一觸即發--發燒、頭痛、噁心嘔吐的症狀與新冠肺炎還有幾分相似,令人「蚊」風喪膽。



防蚊逐漸成為全民最大共識,內化成我們生活須知的一部分,一到夏天就要超前佈署。在戰後初期所發行的愛國獎券,刊頭有「革新、動員、戰鬥」六個大字,獎券中間為恣蚊飽血圖,圖右上方題跋及題詩「吳猛恣蚊飽血(二十四孝之一)」,將反共、防蚊、盡孝三個意象連結在一起,為防蚊注入全民總動員的熱血。


回顧二者的流行病史,是一頁頁人類與蚊子戰鬥的血淚史。不同的是,我們已戰勝瘧疾,而和登革熱仍在持續纏鬥中。

 

對人 or 對蚊?傻傻分不清

瘧疾(malaria,日文直譯為麻剌利亜、マラリア)是日本時代到戰後初期臺灣人的大敵。日本人所謂的「臺灣熱」,主要指的就是瘧疾。在 1874 年,牡丹社事件時,日軍就曾因瘧疾吃了悶虧。1895 年征臺之役時,因傳染病生病和死亡的士兵中,瘧疾就佔了三分之一。

 

面對比抗日份子還要頑強的蚊子,臺灣總督府不敢掉以輕心,除了利用保甲制度和衛生警察來推動防疫工作外,地方州廳還製作防疫宣導海報,並且研發藥品治療瘧疾。


 

如臨大敵的日本人,由於過去沒有相關經驗,所以防瘧方針不斷在「對人法」與「對蚊法」間嘗試、擺盪,完全沒有一套客觀科學的依據。1911 年設立瘧疾特別防治區,實行「對人法」,從民眾著手,要求防治區內的人採血及服藥。後來,由於國際「對蚊法」熱潮及「對人法」成效不彰,一度轉向採取「對蚊法」,防止蚊蟲滋長。


然而地方官員經驗不足常出現錯誤判斷,反而提油救火。例如有些地方為了市街的美觀而拓寬水溝、塗上水泥,造成水溝斜度減緩而積水,成為瘧蚊生長的最佳繁殖地。到頭來,「對人法」依舊是日本時代的主流。


戰後國民政府接收臺灣,防瘧政策轉向了「對蚊法」,因為這時候 DDT(滴滴涕,學名雙對氯苯基三氯乙烷)問世了。DDT 是成本低廉、對人類危害小的殺蟲劑,問世不久後就被用來作為根除瘧疾的利器。

 

透過世界衛生組織和美國的支持,臺灣省政府衛生處、農復會及瘧疾研究所確立了防瘧計畫,製作瘧疾宣導海報以推廣防疫知識,並於家家戶戶噴灑 DDT,最終得以撲滅瘧疾。在這場防瘧戰役中,人類雖然獲得了勝利,但是 DDT 對環境的危害,卻引發了另一場生態浩劫,後來也被許多國家禁用。



緊走!來勢洶洶的天狗熱

登革熱(dengue fever、天狗熱、デンゲ熱),在日本時代曾有幾次大流行。1915 年的疫情從打狗(高雄)擴散到全臺,當時有人聯想打狗為天狗,一度倡議更改地名,遭到福田涼水以〈天狗熱〉一詩嘲諷道:

 

君不見 地名打狗狗怒尤,此際改名難撲滅。

1942 年的疫情幾乎是世紀大流行,全臺有六分之五(五百萬)的人遭到感染。此時,又由於太平洋戰爭的關係,病媒蚊隨著南洋返臺的軍人進入到高雄港,那些為了預防空襲災難所儲備的消防用水,反而成為孑孓生長的溫床。爾後,疫情又跟著軍隊擴散至日本內地,引起官方和學者的高度重視。

 

後來,日本政府成立熱帶醫學會,並刊行《熱帶醫學》雜誌,高度重視南方殖民地的健康問題。臺灣總督府衛生單位,隨即指導臺北帝國大學醫學部學生,並吩咐他們與皇民奉公會的成員一同展開疫情調查。著名熱帶醫學家森下薰、宮原初男,以及有「蚊子博士」之稱的連日清等人,也都在這股風潮中投入登革熱的研究。


為了防堵病媒蚊,政府亦鼓勵民眾懸掛蚊帳、燃燒蚊香、清潔居家環境,杜絕可能的感染源。臺灣社會運動者兼小說家楊逵,這時也特別創作一齣〈撲滅天狗熱〉的劇作,以惡霸「李天狗」的角色呼應登革熱的猖獗,暗示兩者都是當時社會應該且亟欲撲滅的對象,以加強民眾的防疫觀念。



1942 年疫情告一段落,再加上戰後臺灣防瘧計畫噴灑 DDT,一併消滅了導致登革熱的埃及斑蚊。在登革熱沉寂四十年後,再次因為境外移入的關係,在屏東縣琉球鄉爆發。此後每年到了夏秋兩季,便屢屢有新的病例出現。


由於登革熱的流行與病媒蚊的生長習性和地理分布有密切關係,1995 年以前的疫情都侷限於南部地區,其後逐漸擴及中北部。為了使各縣市衛生局更加瞭解登革熱,臺灣省政府衛生處委編印了大量工作手冊,分發至全臺衛生機關,指導民眾如何正確的防疫。隨著行政院衛生署疾病管制局的成立,延續傳遞如何防治登革熱的工作。



衛生害蟲之七十二變

作為疾病的傳播者,蚊子的形象並非一成不變。在創作者的巧思之下,牠們也有可能從惱人的害蟲變身為逗趣的小生物。像是臺語老歌手林俊曾於 1975 年發行過一首《戶神蚊仔歌》。


歌曲內容描述戶神(蒼蠅)跟蚊仔(蚊子)各自為了食物,召集了壁虎、蜈蚣、蟑螂、青蛙、大蛇、黃蜂、蟋蟀、蚱蜢、螳螂、螢火蟲等厲害的角色對決,宛如動物界的武林大會,甚至孫悟空、太上老君等人也捲入戰鬥。藉由這些昆蟲與害蟲間的大亂鬥,以擬人化手法反映臺灣移民社會下派系鬥爭的問題。


然而現實生活中,總不可能如歌曲般詼諧逗趣,蚊子對人類而言依然是十分難纏、惱人的小生物。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初,隨著細菌學與熱帶醫學的發展,蚊子被證實為疾病的傳播者,同蒼蠅、蟑螂成為我們所厭惡的「衛生害蟲」。


如今瘧疾雖遠,登革熱依舊如夢靨般揮散不去,生活中隨處可見防蚊、除蚊的警告標語和圖像。每當夜深人靜時,總有母親起身為孩兒掛起蚊帳,大概是許多尋常百姓家的日常寫照吧。

 

 

本文由故事編輯部與臺史博典藏網藏品故事百寶箱共同製作

(本文作者為臺大歷史所博士生)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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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蔡姿儀,〈戰後臺灣瘧疾防治之研究(1945-1965)〉,國立中央大學歷史學研究所碩士論文,2007。
文章資訊
作者 張純芳
刊登日期 2021-01-24

文章分類 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