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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情的行船人與等愛的水手:臺灣流行歌曲中的海海人生

2016-07-01

臺灣四面環海,人們常見得到海,少說也吃過許多海中名產。曾說是復興的寶島,又說是海洋的國家,海洋在島人的心中,自然佔有極大的比例,歌曲中以海或港為背景的,可說是無可算計。當中反應了什麼樣的情結?來回顧幾首行船的歌,瞻前顧後,提供些想法給大家參考。


(繪圖:TAI)
(source: TAI繪)

行船記憶一:行船人的心聲

八月十五彼一天 船要離開琉球港
只有船煙白茫茫 全無朋友來相送

〈行船人的純情曲〉,我想四到七年級應該都會唱這首歌。陳一郎大家都知道,是東港來的草根歌星,2001 年英年早逝,詞曲作家夏進在,聽說是高雄港的船員,他創作這首歌原名叫〈討海人的心聲〉,單以這首歌就名留青史。


歌詞唱著,在即將出海的時候,愛人、朋友都沒來送別,面對這樣靜默而漫長的打擊,行船人告訴自己,要堅強、放輕鬆,等待「重入琉球港」的日子,心愛的人肯定會回到身邊。歌詞情境哀傷無奈,卻仍懷抱著樂觀心態,唱出男性的專情,也唱出男性面對打擊時的熱情、活力。我們常以為,「行船人」的歌好像都特別哀傷無奈,也許就是要全首唱完,才能體會箇中真奧。


同時期洪榮宏的一首〈行船人的愛〉(黃敏詞/洪榮宏曲),歌詞也有類似的鋪陳︰「每日生活在大海 行船走天涯。想起故鄉我的心愛 寂寞在心內。」曲調簡單,歌詞層疊向前,最後一句唱到「千辛萬苦走遍四海 也是…」吸口氣、高八度「為將來!」。這就是「行船人」的意義——天生帶著悲劇的情節,卻又是專情、氣魄、堅強、隱忍而不拔的無名英雄。


行船記憶二:等愛的水手

有人說,會不會是臺語歌情節哀傷,所以行船人特別多?國語歌中的行船人,應該就比較熱愛海洋?老實說,半斤八兩。來聽聽迪克牛仔的成名曲,歌名就叫〈水手〉。


放眼望去 都一樣
東南西北 同方向
這片海 很流浪
等待風起 催我啟航
尋找下一個港口 我是等愛的水手
一生有幾個港口 等著疲憊的水手

這首歌裡面,「水手」沒有家累、也沒有感情負擔,但仍免不了悲劇的性格,因為他是「等愛的水手」,茫然在大海浮沈、晃蕩,無所依戀,失去了方向。

鄭智化 1992 年發表了另一首〈水手〉,是一首相當勵志的知名歌曲。裡頭以獨白的方式,描述自己在都會生活中打滾,顯得懦弱、虛弱無奈,這時一位「水手」出現了,向他高聲地唱︰


他說 風雨中
這點痛算什麼 
擦乾淚
不要怕 至少我們還有夢
他說 風雨中
這點痛算什麼
擦乾淚
不要問 為什麼

這位水手的堅強,不是基於愛情的幸福追求,而是根源於生存的本能,根源於追逐夢想的勇氣。「行船人」與「水手」的微妙差異,源自於不同語言的命題差異,也可說是存在於不同世代的生命經驗使然。


說到這點,我們把時代往前推,有個行船人的「黃金年代」,也值得一提。


行船記憶三:快樂的出帆

1959 年的一首經典歌曲—陳芬蘭的〈快樂的出帆〉,是旅行業的國歌、觀光巴士卡拉 OK 必點歌曲,歌詞輕鬆愉快、正面樂觀,描繪出行船人截然不同的歷史典型。


今日是快樂的出帆期
無限的海洋也  歡喜出帆的日子
綠色的地平線 青色的海水
卡膜脈 卡膜脈 卡膜脈嘛飛來
一路順風唸歌詩 水螺聲響亮送阮
快樂的出帆啦

常有人問,歌詞裡的「卡膜脈」是什麼,簡單講就是日文海鷗的意思,由於歌詞幾乎是從日文原詞逐句譯唱,於是保留日文歌詞。確實,當時「行船人」歌曲之所以在臺灣歌壇大舉製作、流行,很大一部份是得力於當時的日本流行歌。


這樣的行船人風潮,可說是文夏的帶動唱所致。單文夏演唱過的歌名︰〈我是行船人〉、〈快樂的行船人〉、〈心愛的行船人〉、〈初戀的行船人〉、〈風流的行船人〉、〈可愛的行船人〉、〈行船人的情歌〉、〈少年的行船人〉、〈高中的行船人〉,另外還有〈再會啦港都〉、〈再來的港都〉、〈港邊乾杯〉、〈港邊送別〉、〈戀歌〉、〈夜霧的港口〉等等。他多次出版以行船人為主題的唱片,大半是日文歌曲譯詞演唱。


文夏的行船人形象清新明亮,刷白、寬版條紋的水手服,有時著紅上衣,戴白帽、批絲麻,背著吉他,臉上盡是興奮、堅定的表情。文夏的海洋,有活潑而多情的行船人、依依不捨的戀人,孤單等待的人兒固然可憐,他仍滿懷希望出帆。偶爾會風浪翻騰的惡劣環境,多半則是徜徉在晴朗的天空、遼闊的太平洋、高艷的陽光裡,接近岸邊時,有落日、燈塔、茫霧、霧笛、酒場、小路,豐富的異國情調,任行船人好奇探索。


〈快樂的出帆〉、〈再會啊港都〉的歌聲裡,海洋雖仍是別離的、想念的開始,也成為尋求發展時的遼闊天地。行船人的積極人生觀,不僅是那個世代的共同記憶,更創造了經典,傳唱至今。


行船記憶四:等無人

前面三種典型的行船人歌曲,其實在數量上都遠不及第四類——等待的船員家屬。


為著心愛伊一人 嘴唇嘴皮抹紅紅
來到昔日 惜別的漁港  等君伊回航
望呀望呀 等呀等   等無心愛船入港
無采我無采我 裝甲美噹噹
海風笑我是戇人 海鳥笑我空等

我想這首〈等無人〉多數人也都會唱。從細節中可以推測出,她等待的愛人是遠航的漁業船員,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航,於是每天到岸邊等待。那「海鳥」的叫聲,在江蕙的成名曲〈惜別的海岸〉裡,也那般清亮、刺耳。


流行歌壇關於行船人的歌,早在 1936 年就有了,那是一首清新雋永的小曲〈送出帆〉︰「歡喜船入港 隔暝隨出帆 悲傷來相送 恨君行船人」甚至早在民歌唸謠中就有類似的情節。「出外像紡見 轉來像拾得」大概就是行船人家屬的心情,於是思念行船人的歌,可說是臺灣歌曲史中不斷發展的主題。


〈安平追想曲〉裡的金小姐,他爸爸說是「荷蘭的船醫」,她的心愛人也在跑船,文鶯唱的〈爸爸是行船人〉,江蕙唱的〈愛人是行船人〉,近年風靡卡拉 OK 界的歌曲〈癡情臺西港〉(唐飛 唱),歌詞情節都是哀傷地送別、等待。


站在岸邊,特別凸顯了行船意識的核心主題—離別、等待、思念。在臺語的港邊故事中,往往是一方「出外打拼」的結果,當中自有其廣泛的社會意義,才會讓這些歌不斷被編唱、走紅。


行船記憶五:水手怕水更堅強

行船歌曲中,海大致上是不安定的,象徵無法掌握、被環境逼迫不得以的場景。其中描寫了近代海洋產業的實況,更廣泛地說,也反映了近代社會普遍的情緒樣態。


自 1930 年代以來,原先相對穩定的農墾社會,轉型為都市文明居首的工商社會,在高速流動、漂蕩不定的群我關係中,為了穩定的未來,離別、等待是免不了的,於是在歌曲當中,開始以行船人的命題,表達長時間的離別與漂盪,當中也有昂揚地出航,帶著放蕩不羈的興奮心情,也有開心地重逢,合唱幸福的歌曲,都唱出了近代社會中的廣泛人生經驗。


海洋、港口的意象,一直是流行音樂的重要命題(楊祖珺《美麗島》專輯唱片封套背面)(繪圖:TAI)
海洋、港口的意象,一直是流行音樂的重要命題(楊祖珺《美麗島》專輯唱片封套背面)(source: TAI繪)

所以說,海洋的孤寂,是行船人必須面對的生存條件,這也是身為島民的臺灣人,必須面對的生命課題。唱著這些行船的歌,是抒情、療傷,也是給自己力量,身為水手,假如無法揮別浪漫,那註定是要痛苦、會沉重,但總是要撐過去,保持純情與流浪情懷、開拓無限的可能,是水手們、也是臺灣人面對困境時所普遍採取的人生態度。

 

(本文作者為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助理研究員)

文章資訊
作者 黃裕元
刊登專欄 觀‧臺灣|臺史博
刊登日期 2016-07-01

文章分類 故事
收錄專題
2020|一月關鍵字:Hi海!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