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你很有錢。
或許你超級有錢。
但我們大多數人並不是,有些人還非常貧窮,短促的人生中大半時間都挨餓生病。
這似乎不對也不公平,的確如此。
如果世界上有真正的正義,就不會有任何一個小孩挨餓、富人卻錢多到不知怎麼花。每個生病的人都有管道得到良好的醫療;非洲的貧民處境不會比美國與英國的窮人糟糕這麼多;西方國家的富人不會比那些沒有過錯卻生來居於劣勢的人富有好幾千倍。
正義就是公平對待人。
我們周遭有些人的生活充滿了美好事物,另一些人雖然自己沒有過錯,生存方式卻沒多少選擇:無法選擇工作,甚至不能選擇居住的城鎮。
有些人想到這些不平等的時候,只會說:「哎,好啦,人生就是不公平。」然後聳聳肩了事。
他們通常就是特別幸運的那些人。但也有人會花時間思考怎麼組織一個更好的社會,或許還試著要改造社會,讓它變得更公平。
約翰・羅爾斯(John Rawls),一個謙遜文靜的哈佛學者,他的一本著作改變了人類思索這類事情的方式。這本書是《正義論》(西元一九七一年出版),他苦思將近二十年的結晶。這實際上是一位教授寫給其他教授讀的書,書寫方式是相當枯燥的學術風格。
然而跟大部分這類的書不同,《正義論》並沒有躺在圖書館裡積灰塵;不僅沒有,它更變成了暢銷書。
從某些方面來說,這本書有如此多讀者很讓人訝異,但它的關鍵論點實在太有意思,所以很快就有人宣稱它是二十世紀最有影響力的書籍之一,哲學家、律師、政治家以及許多人都在讀,羅爾斯自己做夢都沒想過會這樣。
羅爾斯曾在二次大戰時參戰,一九四五年八月六日原子彈空投到廣島時,他人在太平洋上。他的戰時經驗影響他很深,他相信使用核武是錯誤的。
就像許多曾經活過那時代的人,他想要創造一個更好的世界、更好的社會。但他帶來改變的方式是透過思考與寫作,而不是加入政治運動與集會。他執筆寫作《正義論》的時候,越戰方酣,橫跨全美的大規模反戰示威正在進行,這些示威不完全是和平的。
羅爾斯選擇以寫作討論抽象的一般正義問題,而不是困在當時的議題之中。他的研究核心是:我們必須想清楚我們要怎麼共同生活,還有國家影響我們生活的種種方式。要讓我們的存在堪可忍受,我們就必須合作。但要怎麼合作呢?
請想像你必須設計出一個更美好的嶄新社會。你可能會問的一個問題是:「誰得到什麼?」如果你住在一棟有室內游泳池與僕人的漂亮大宅裡,還有一輛私人噴射機隨時能迅速送你去一座熱帶小島,那麼你很可能會想出一個有些人非常富裕——或許是最努力工作的那些人——其他人則窮得多的世界。
如果你現在過著赤貧的生活,那麼你可能會設計出一個不許任何人超級有錢的世界,每個人都得到一份更平等的可用資源:不准有私人噴射機,而不幸的人會有更好的機會。
人性就像這樣:人在描述一個更美好的世界時,往往會想到自己的處境,無論他們自己有沒有察覺到這一點。這些成見與偏好會扭曲政治思維。
羅爾斯的神來之筆是想到一個思想實驗,他稱之為「原初境況」,淡化了我們全都有的一些自私偏見。
他的主要概念非常簡單:設計一個更好的社會,而且你設計時不知道自己會處於什麼樣的社會地位。你不知道你會有錢還是貧窮、身體有障礙還是外表好看、是男還是女、醜不醜、聰不聰明、別有天賦或欠缺長才、是同性戀、雙性戀或異性戀。
他認為在這個想像的「無知之幕」後面,你會選擇比較公平的原則,因為你不知道你最後可能會是什麼狀態、可能會是哪種人。透過這個在不知道自身地位狀況下做選擇的簡單設計,羅爾斯發展出了他的正義論。正義論奠基於他認為所有理性的人都會接受的兩個原則,也就是自由與平等。
羅爾斯已經啟發了現在寫作的新一代哲學家,包括邁可・桑德爾(Michael Sandel)、湯瑪斯・博格(Thomas Pogge)、瑪莎・納思邦(Martha Nussbaum)、威爾・金里卡(Will Kymlicka)等人,他們全都相信哲學應該處理我們能夠如何共同生活、應該如何共同生活的深刻難題。不像上一代的某些哲學家,他們並不怕嘗試回答這些問題,不怕去刺激社會改變。他們相信哲學應該實際改變我們生活的方式,而不只是改變我們如何討論生活的方式。
(作者為英國開放大學資深哲學講師、哲學播客網站創辦人)
本文摘自漫遊者文化出版《哲學的40堂公開課:從「提問的人」蘇格拉底到電腦之父圖靈,與大師一起漫步的哲學小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