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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來越厚的歷史課本,是件好事嗎?──來自美國的反省

2015-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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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知多錯,不如少知少錯。/比林斯(Josh Billings)

美國歷史之漫長、浩大、多樣、美麗與可怕,歷來筆墨難以形容。/鮑德溫(James Baldwin)


隱瞞歷史真相是對人民施加之罪行。/蘇聯格裡戈連科(Petro G. Grigorenko)將軍,致歷史期刊之私人信函,約1975年


不記得過去之人注定要重念11年級。/詹姆斯.洛溫


高中生厭惡歷史,列舉最喜歡的科目時,歷史必定倒數第一。在他們的心目中,歷史是21門學科裡「最不相干」的科目,經常以「無聊」來形容。儘管大多數學生的歷史成績比數學、科學或英文都來得高,每每遇到歷史課,還是能逃就逃。即使被迫修習歷史,學習效果也會打折扣,所以每一、兩年都會有個研究跳出來,抨擊我們17歲的高中生竟然不知道某些事。


就連富裕白人家庭的男孩也認為高中歷史「太過簡潔、美好」。非裔美人、原住民和拉丁裔學生格外不喜歡歷史,學習成果也特別差。非白人學生的數學成績僅比白人學生差一點,英文成績再差一點,但歷史卻差最多。這結果很有趣:對少數民族來說,歷史顯然不會比三角函數或福克納(Faulkner)的小說難念。學生甚至不知道自己跟歷史格格不入,只知道自己「不喜歡社會科學」或「不擅長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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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學,大多數的非白人學生都會遠遠避開歷史系。許多歷史老師都察覺到課堂上的低迷氣氛;若時間充裕,家庭責任輕鬆,資源充分,校長彈性施為,有些老師會棄用填鴨式的教科書,自行發展美國歷史課程。但更多老師是因為氣餒而漸漸妥協,他們隱約知道學生不像他們一樣對歷史充滿熱情,於是開始減少投入的心力,教學逐漸公式化,只確保自己比學生熟悉教科書的內容,教的也僅涵蓋下次考試會出現的部分。
 
在大學,大多數學科的老師都很滿意學生入學前就已具備重要的學科知識,但這在歷史系卻大不相同。大學歷史教授對高中歷史課程向來感到不滿,我有位同事說他的美國史概論是「破除迷信第一章與第二章」,因為他認為必須先糾正學生在高中所學的錯誤資訊,他們才有空間容納正確資訊。
 
這是歷史系特有的情形,比方說,數學教授知道高中很少教非歐幾何,但不會預設高中教的歐氏幾何是錯誤的,而英國文學教授也不會有高中會教錯《羅密歐與茱麗葉》的想法。事實上,只有高中歷史是學生上越多課,變得越笨。
 
或許不用我說,人人都知道美國歷史的重要性。歷史與我們切身相關,勝過其他的主題,而無論我們現今的社會是美好、可怕、還是兩者兼有,歷史都記載著我們走到今日的過程。了解過去,才能了解自己與周遭的世界。我們必須了解歷史,而根據社會學家萊特.米爾斯(C. Wright Mills)的說法,其實我們對這一點也心知肚明。
 
在學校體系外,美國人對歷史展現莫大的興趣。從高爾.維達(Gore Vidal,著作包括《林肯》和《波爾》等)或黛娜.佛勒.羅絲(Dana Fuller Ross,著作《愛達荷!》、《猶他!》、《內布拉斯加!》、《奧勒岡!》、《密蘇里!》)所寫的歷史小說經常成為暢銷書,即可見一斑。
 
此外,美國國家歷史博物館(National Museum of American History)是史密森尼學會(Smithsonian Institution)最受歡迎的三大博物館之一;「南北戰爭」系列為公共電視帶來新觀眾;根據歷史事件或主題拍攝的電影,例如《國家的誕生》、《亂世佳人》、《與狼共舞》、《誰殺了甘迺迪》和《搶救雷恩大兵》等,在在是令人讚嘆的泉源。
 
由此看來,令學生感到無趣的並不是歷史本身,而是傳統的美國歷史課程。


National Museum of American History
National Museum of American History

我們面對的情況是:美國歷史充滿精彩和重要的故事,不僅有迷住讀者的魅力,甚至能吸引難纏的七年級生。這些故事展現出美國的本質,並與我們現今的社會息息相關。美國讀者,甚至年輕讀者,都需要也想要了解國家的過往。然而他們卻一路睡過了原本應呈現歷史的課程。
 
究竟是哪裡出了錯?
 
我們發覺問題的癥結在於,美國歷史課程仰賴教科書的程度高於其他的學科。
 
我第一次在教育研究文獻中發現這情形時極度驚訝,因為再怎麼想也是其他學科(例如平面幾何學)比較需要研讀教科書。畢竟,如果學生要學習平面幾何學,很難透過訪談社區裡的年長居民,或從圖書館的書、舊報紙檔案,或美國國會圖書館(Library of Congress)裡數以千計的照片和文件著手。
 
這些及更多相關的資源都與美國歷史息息相關,原本應是研讀的對象,但學生在歷史課上(而不是幾何學課上)研讀的卻是教科書,還得回答每個章節後列出的55個無聊問題或大聲讀出答案等等。
 
在美國歷史教科書光鮮的封面裡滿是資訊,或許該說資訊為患。這些教科書厚重龐大,我先前收集的12本最受歡迎的教科書,平均重量就有2公斤,厚888頁。令人驚異的是,在過去的12年間,這類教科書甚至變得更厚。在2006年,我調查了6本新書(由於出版商合併,所以不再有12本),其中3本是舊書新版,源自半世紀以前出版的書,另外3本則是全新出版。這6本新書平均1,150頁,重量將近3公斤!
 
我從沒想過它們還能變得更厚。我一直以為(或者該說希望?)在豐富的網路資源下,這些厚重的巨物肯定會過時而遭棄用。以前的教科書問世時,網際網路還沒誕生,歷史教科書的厚重有其道理:例如在密西西比州波圭契托(Bogue Chitto)或威斯康辛州比佛丹(Beaver Dam)的學生,除了教科書以外,拿不到多少與美國歷史有關的資源。
 
但現在的情況不同:今日每一所有電話線的學校都可以連網。學生能瀏覽數以十萬計的原始資料,包括新聞報導、國情普查、歷史照片和原始文件等,也可以看學者、市民、其他學生、流氓騙徒等等對這些原始資料的二手詮解。現在已經沒有必要要求學生花九個月時間,單單只讀一本由相同作者群撰寫或集錄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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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新書異常厚重,幾乎到危害讀者的程度。《美國之旅》(The American Journey)多達1,104頁,頁面比我最早收集的那12本巨大的高中教科書都來得大,重量肯定有兩公斤半。《美國之旅》是美國教育史上重量最重的中學指定用書(定價超過84美元,所以可能也是最貴的一本。)
 
非營利性質的美國背包安全協會(Backpack Safety America)就是在整脊治療師和其他醫療照護專家的激勵下成立,宗旨在於「減輕教科書與書包的重量」。在這宗旨達成前,就由整脊治療師前往學校,教導正確的姿勢和舉物的技巧。
 
出版商也發覺這些書大得可怕,於是嘗試用有創意的頁數標法來掩蓋實際的總頁數。例如《美國之旅》共有1,104頁,但出版商對前面的42頁和最後的72頁採取不同的頁碼編法,設法把頁數降到了一千以下。但學生並沒有上當,仍然知道這是扛回家最重、放在腿上最沉、讀起來也最枯燥的書。
 
出版社編輯也明白,在可憐學生眼裡,這些書看起來有多駭人,於是他們精心製作引言和精美的內容,最先變動的就是目次表。
 
以《美國人》(The Americans)為例,這本書長達1,358頁,重量超過3公斤,目次長達22頁,書中有大量插圖,還有許多彩色橫幅小標,例如「地理焦點」(Geography Spotlight)、「日常生活」(Daily Life)和「歷史焦點」(Historical Spotlight)。其後是三頁長幅設計,分別列出「歷史主題」(Themes in History)和「地理主題」(Themes in Geography)。然後又添了一些小技巧,教人如何閱讀複雜、分散且長達三、四十頁的章節,其中一個技巧說的是:「每章開頭均有兩頁介紹,以便讀者為閱讀內文做好準備。」
 
「唉,糟了,」學生哀號:「這書肯定沒什麼用。」每個學生都知道《哈利.波特》系列,不需要別人教就可以讀;但這本書不同。
 
不幸的是,書變得更厚之後,只會刺激有良知的老師花更多時間確保學生會讀它,以及做好書中需要耗費許多時間作答的問題與課題,這使得歷史課變得更加無聊。出版商為了讓教科書變得有趣一點,開始在書中加入種種特殊的輔助工具,以吸引學生。但這些花招反而造成反效果,許多甚至毫無用處,只對行銷部門有好處。
 
《美國人》的目次表有許多彩色小標,但學生根本不需要「地理焦點表」。以書中的「巴拿馬運河」焦點來說,學生只需要查看後面的索引,就能找到這條運河的資訊,而不必先猜出它是一個地理焦點,然後在22頁目次中尋找地理焦點,再看其中是否有「巴拿馬運河」。這些小標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方便銷售人員向學區推銷這本教科書。
 
這些教科書如此厚重還有一個原因,出版商不願因漏掉某個特殊地理區或群體關切的細節,而導致其教科書不被採用。
 
教科書作者似乎總是要為每一位美國總統寫一段話,連任期極短的威廉.亨利.哈里森(William Henry Harrison)和米勒德.菲爾莫爾(Millard Fillmore)也不例外。每一章結尾處還有複習頁,以《美國人》為例,書中列出840條「重要概念」,再加上310條「學習技巧」,890個「專有名詞與名稱」,466個「批評性思考」問題,每章內還設有其他的研讀計畫,這還沒算上每章結束後的兩頁複習頁上所列出的數百個詞彙與問題。
 
等一年念完時,沒有學生記得住那840個重要概念,更別說那890個專有名詞和無數看似事實的內容。在此情況下,學生和老師只好專心致力於一件事:為考試背誦專有名詞,然後再忘掉它們,以便空出腦細胞來記下一章的內容。難怪許多高中畢業生甚至記不得美國南北戰爭發生的年代!
 
學生說的沒錯:這些書的確無聊。歷史教科書敘述的故事沒有新意;每個問題都已有答案或即將有答案。教科書將衝突或懸而未決的史實排除在外,不論及任何可能有損國格的內容。當他們嘗試戲劇化的描述時,每每演變成通俗劇,因為讀者知道最終總會化險為夷,例如有一本教科書上就寫道:「儘管歷經挫敗,美國最終仍克服了這些挑戰。」大多數的歷史教科書作者都不肯嘗試通俗的寫法,文筆單調乏味,如果大聲唸,就像老師在喃喃自語,難怪學生感到無趣。
 
教科書作者鮮少以今證古。他們原本可以要求學生思考性別在當代社會中的角色,鼓勵思考女性在投票權運動或近期婦女運動的成就或未竟之處。他們原本可以要求學生為大樓管理員和股票經紀人的家庭制定預算,以鼓勵他們思考過去與現在的工會和社會階層。這些都是可做之事,但這些作者卻沒有採取這些做法,沒有把現今當作資訊的來源。
 
教科書也鮮少以古證今。書中把過去描述為簡單的道德劇,「當個好公民」是要傳達的訊息。「你們擁有值得自豪的傳統,應以那為榜樣,畢竟你們都已看到美國今日的成就。」採取這種樂觀主義並沒有錯,但對非白人學生、勞工家庭的小孩、發覺女性歷史人物稀少的女孩,或在社會經濟方面不太成功的人來說,卻可能是一種負擔。
 
樂觀主義讓人不去試圖了解失敗的原因,只會責怪受害者。難怪非白人兒童對歷史總是敬而遠之,在讀了一千頁單調乏味的樂觀主義後,任何人都會生厭。

 

(作者為佛蒙特大學社會學榮譽教授)



本文選自紅桌出版《老師的謊言:美國高中課本不教的歷史》。
 
全球暢銷百萬冊,開拓新思維的史學巨作
深入剖析美國人最想遺忘的美國史

榮獲美國圖書獎 American Book Award
OCC傑出反種族歧視學術獎 Oliver Cromwell Cox Award for Distinguished Anti-Racist Scholarship
AESA評審大獎 AESA Critics' Choice Awa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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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課本不造神、不偏向特定政黨,
也不美化失敗的政策,那麼,歷史課要教什麼?


洛溫教授揭露美國歷史教科書的問題,直指其中的錯誤與歧視的論點。愛國主義是謊言的溫床,為了教學生愛國,教科書不惜扭曲史實,對歷史人物歌功頌德,但這麼做,只是扼殺學生獨立思考的能力。


他研究十八本一般美國高中採用的教科書,結果發現這些教科書的觀點很狹隘,書中充斥盲目的愛國主義、對事件理解過度片面與樂觀,有些分析誤人子弟、牛頭不對馬嘴,把有血有肉的人搞得像完人,還刻意跳過某些歷史的關鍵時刻不談,讓某些失控的衝突場面消失。


歷史本是生動而複雜的。如果教科書只顧遮掩事實、美化歷史人物,不只是低估了人民的判斷力,也把人抽離了自己的歷史,失去直面自身錯誤的好機會。


作者針對教科書上書寫的歷史人物與事件,直接提出批評,帶我們重新那段難以啟齒的美國歷史,也展示了歷史複雜與生動的一面,更重要的是,他還分享了改善歷史教育可能的做法,提供讀者反省教育現況的思考方向。


老師的謊言:美國高中課本不教的歷史
Lies My Teacher Told Me: Everything Your American History Textbook Got Wrong
作者: 詹姆斯.洛溫 James W. Loewen
譯者:陳雅雲
出版社:紅桌文化
出版日期:2015/01/28

文章資訊
作者 詹姆斯.洛溫
刊登日期 2015-08-12

文章分類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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