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都認為「歷史是背科」,其實這樣說有點不公平,因為社會上有太多人對歷史是有興趣的。「歷史是背科」或許該解釋為「應付中學歷史課主要用背的」比較恰當。這個解釋,也滿符合一個針對美國民眾進行的研究調查結果:大家喜歡各類型的歷史,卻同時表示中學歷史課很乾,很無聊。
中學歷史課為什麼會變得無聊?我不知道,也不是這裡要探究的議題。
我想談的是,如果大學歷史課想帶給大家一點不同的經驗,那可以是什麼?換句當代流行的教育用語,什麼是上了歷史課之後能帶著走的能力?
先說答案,因為答案實在沒什麼特別,那就是:歷史思考。
歷史思考是什麼?
為了方便討論,或許我們先不管任何的歷史內容,而先想想寫出這些內容的歷史學者的腦袋究竟在想些什麼?或者他們究竟怎麼想歷史這件事?
在學院裡,歷史學者學習從「提問」開始進行思索。在報告評論場合,老師常祭起的咒語就是「沒有問題意識」,領受了這句話的學生,通常就是腦門發脹,ppt 再怎麼精美也只能敗下陣來。問題意識,其實就是能意識到有問題。「問題」這兩字或許用英文來理解,比較能掌握它多層次的意義。
首先,當我們提出問題(question),期待的是單純的資訊,譬如會議調查來賓用餐習慣時,我們都會問對方習慣葷食、素食,或者隨便?對方只要回覆簡單資訊,問題就解決了。不過,有時候我們也會碰到必須進一步解決的問題/困難(problem)。
譬如,如果調查回函有位東南亞學者勾選葷食卻又沒特別說明,那麼經驗老到的承辦人員,一定得繼續調查,這位學者是否是穆斯林,或者這次會議可能有幾位穆斯林朋友?更得瞭解舉辦地區是否有餐廳能提供清真認證食物,或者有什麼替代方案。
當然,上述的例子是日常狀況,但歷史學者的日常卻不是如此。歷史學者的問題通常來自廣泛閱讀特定議題的相關二手資料(secondary sources)。有目的性的閱讀二手資料,就是我們常說的「文獻回顧」(historiography)。文獻回顧不單是列舉先行者貢獻,而應嘗試描繪出大致的知識地圖,然後指出可能進一步研究才能填入資訊的「空隙」。
話雖如此,可是當我們閱讀歷史學者的著作時,除了直覺的欣賞或讀不懂之外,能有什麼「方法」讓我們看到不同的東西嗎?有什麼是歷史這一行特別該注意的眉角?
我覺得 Mandell 與 Malone 兩位學者的建議清楚明白,他們兩位認為,歷史學者的好奇處或切入視角,似乎可以歸納成稱之為研究的歷史範疇。簡單來說,就是歷史學者必須習慣從這五個觀點去看事情,這五個範疇分列如下:
- 「因果關係」(cause and effect)。歷史學者常問某個過去事件的原因(causes)與後果(consequences),並習慣以「故事」的敘述形式,作為回答。
- 「變遷與連續」(change and continuity)。隨著物理時間的時序與編年,是我們無法逃脫的限制。變遷與連續連結過去事件,賦予意義。只要我們把「變遷與連續」換成另一組概念「差異與相同」來理解就可明白。
- 當變遷軌跡明顯的時候,歷史學者會指認軌跡的「轉捩點」(turning point),甚至用「革命」(revolution) 來形容天翻地覆的改變。
- 人類作為依賴經驗的生物,必須以歷史經驗作為生活導向,預期未來。因此,歷史學者也常懷當代問題意識,期待能向歷史學習,「使用過去」(using the past)。
- 當然,懷抱當代問題意識,不意味著以今天為中心,而僅是以今天為導向,我們仍是要學習進入過去,對歷史多一點同理心,透過當時代人的眼睛來觀察那個時代(through their eyes)。
懷抱著上述視角,我們廣泛閱讀二手文獻,看看哪些是過去說很多了,哪些面向一直很少人談?
當研究者逐步提煉出研究問題之後,就得從「一手資料」(primary sources)找答案了。歷史學這門學問,最基本的物質限制就是史料,儘管史料的類型不斷擴充,不過,我也認為歷史學這門學問,最值得欣賞的藝術與創造性也同樣在這個限制上。
當然,與一手史料奮鬥的過程還有許多「方法」。但限於篇幅,這裡就先不談。這裡的重點只要兩個,首先,問問題不是一次性動作,而是不斷閱讀與思考的辯證過程;其次,還是可彰顯歷史思考特色的那五個範疇。
學習這檔事,也請小心冒牌老師的教誨! 為什麼讀歷史?歷史又不重演!
畢業典禮的氣球、江蕙與多明哥、羅生門、噗通與怦然的記憶究竟與歷史何干?
這本書記述日常生活中與歷史相遇的各種經驗,選編成冊,並非嚴謹體系。
不過,不嚴謹,不協調,就不好了嗎?
法國音樂家德布西的音樂,急促、緩慢、優雅、跳躍、衝突甚或頑固的樂音,都能共譜出意想不到的創意樂曲。德布西既然見證多元不和諧亦可成美,那麼這些篇章的調性不一,或許更能反映大學多元的生活日常。
既然「何謂大學」或「何謂歷史」這種大哉問難以有標準答案,那倒不如學學德布西,偶爾用不受限的姿態撞擊傳統以激發新意,以活潑的質問,回應與挑戰大學/歷史/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