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呂雉到呂后──一個賢妻良母的黑化之路

「兒子，娘今天讓你見識一個東西。」

剛即位沒多久的漢惠帝─劉盈，對於即將要見識的東西著實好奇不已，可當他一走進充滿惡臭及污穢的廁所時，卻看到角落裡縮瑟著顫抖的陰影：那是一個人，但卻被斬去雙手雙腳、雙眼被人弄瞎，聽那不時發出「禾~~~禾~~~」的聲音……分明是給人弄啞了！

「這是誰？怎麼會被人如此對待？」

面對皇帝的質問，早被交代過的宦官只是輕鬆回答：「陛下要不接近一點觀看？」

懷著隨時會嘔吐的衝動，劉盈勉強的湊近觀看，一會兒傳出了尖叫：「戚夫人！」

回想過往種種，還有母親今天反常的邀約，劉盈瞬間了解其中來龍去脈，又是崩潰的大喊：「此非人所為（這不是人類幹得出來的事呀）！」

以上故事，源自於《史記》對惠帝的老媽、漢朝開國皇帝劉邦的老婆、中國歷史上第一位皇太后：呂后的紀錄。

當初閱讀歷史，如此殘忍變態的行徑，著實噁心到我，也讓我自小對呂后沒有啥好印象。可隨著年紀漸長，重新閱讀這段歷史時，我卻有個疑問：呂后是天生就這麼陰狠毒辣嗎？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凡事其來有自，且讓我們細讀歷史，見證呂后的蛻變之路。

呂雉

呂后，本名「呂雉」，家中三姊妹中排行第二。「雉」就是野雞的意思，看到這個名字實在會很懷疑呂雉父母取名的品味，試想今天如果我這樣介紹自己的女兒：「各位，這是我家女兒─金野雞！」說不定就有人去告我虐待兒童了。

呂雉的老爸叫呂公，為了躲避仇家所以舉家搬到沛縣。由於一向跟沛縣縣長有著好交情，縣長特地大擺宴席為呂家接風。要說這宴席有多熱鬧？用人潮洶湧來形容絕不為過，這使得負責宴席秩序的公務員─蕭何，喊出：「進不滿千錢，坐之堂下。」（來人交的賀禮錢不到一千的，給我坐外頭去），此時，卻有一人大喊：「我交賀禮錢一萬！」

賀禮錢一萬？這可是一筆大數目呀！以秦始皇三十一年舉例，一石米要價1600錢；一石等於十斗，古人飯量大者一天則是吃一斗，一萬錢足以可以支付60天的伙食費，這購買力是挺嚇人的。

蕭何定睛一看，喊此話者，分明是縣內的底層公務員外加資深地痞，根本不可能交出一萬錢賀禮（事實上，《史記》有記錄此人「實不持一錢」），但也不知道當時蕭何的心態，竟就讓他登堂入室去了。

當來人囂張的準備入席時，呂公突然大驚失色，不但請來人上座，甚至在宴席過後還特地留他下來深情款款地說：「不得了！不得了！你面相驚奇，是萬中無一的大貴之人，如果遇到天賜良機，那還不來個飛龍在天？既然跟你有緣，我有個二女兒待字閨中，就嫁給你吧。」

呂公的老婆一聽這話就炸了！

「死鬼！你平常那麼疼愛女兒，甚至捨不得嫁給沛縣縣長，結果你現在卻要把她嫁給一個 40 多歲的底層公務員？你瘋啦？」呂公只回了一句：「這不是你們女人家能懂的。」

於是在極為超展開的情況下，年輕的呂雉就這樣嫁給了生命中的冤家─劉邦。

呂雉與劉邦的婚姻

如果要我形容呂雉的婚姻，我會這麼說：「簡直倒了八輩子楣。」

首先是劉邦這個人的天性……爛到爆！且不說他老兄在婚前就在外面養情婦，甚至已經生下孩子，婚後他依舊喜歡和兄弟們去外喝酒尋開心。身為基層公務員，劉邦沒兩三天就要出遠門辦公，然後就把所有家務事甩鍋給呂雉。本來是大小姐的呂雉把這些苦都給吞了，她任勞任怨且盡心侍奉劉邦的家族，其秉性之善良，完全可以拍一部「劉家好媳婦」來賺人眼淚。

但我說這段婚姻爛，就是因為呂雉遇到衰事的程度可謂沒下限。有一天，當呂雉打理家務時，沛縣的差役突然就把她拘捕了！

「我做錯了什麼？」面對呂雉的疑問，沛縣縣長冷冷地表示：「你老公劉邦負責押送犯人，結果押送到半途竟然把人放走，自己也棄職潛逃，現在本官抓拿你問罪！」

從大小姐變成鄉村大媽，再從鄉村大媽變成女囚，你說呂雉衰不衰？甚至在牢獄中，呂雉還差點被獄卒汙辱，幸好遇到他人仗義相助才躲過危機。

直到劉邦宣布反秦並順利佔領沛縣老家，呂雉這才暫時解除牢獄之災。為何說是暫時？

因為劉邦率領軍隊出征時，大概是怕累贅而沒帶上呂雉及自家老爹，結果在日後劉邦與項羽爆發衝突時，呂雉與劉邦他爸就被項羽捉去當戰俘了。

不過，呂雉沒跟在劉邦身旁也未必是壞事，因為當初劉邦被項羽擊敗落荒而逃之際，為了自己順利逃脫，竟然把跟在身旁的親生兒女踹下車去……雖說無毒不丈夫，但劉邦這麼做真的大丈夫？

順帶一提，跟隨劉邦的人似乎都沒什麼好下場，有人代替他背鍋身亡（例如紀信）、有人被惡搞身亡（例如韓信）、有人被無情拋棄（如親生兒女），甚至有人成天到晚被劉邦懷疑算計，例如對於樊噲這起義之初就鼎力相助的鐵哥們，劉邦不只一次懷疑他要造反，甚至還宣布要處斬他。面對這種人，我就問你怕不怕？

好不容易楚漢相爭結束，劉邦成為皇帝、呂雉成為皇后後，呂雉的人生就算是苦盡甘來了……才怪！

成為皇后的呂雉

在劉邦興兵反秦時，他娶了一位年輕貌美、能歌善舞的戚夫人，之後戚夫人生下一子「劉如意」，劉邦認為如意長得像自己，有意改立劉如意為太子。這消息一傳到呂后耳裡，無異晴天霹靂，所謂太子，通常是大老婆的大兒子，劉邦想更換太子，也就代表……他連帶想廢掉呂后！

為劉家辛苦大半輩子，過程中不斷被無視、拋棄或背鍋，人老珠黃時卻要被一腳踢開……試問呂后的心理陰影面積有多大？

「我無法對九五至尊的你動手，但我可以毀掉你生前所愛的一切！」

在劉邦死後，呂后毒殺劉如意，並以故事開頭的「人彘」手法虐殺戚夫人，甚至自掌朝政、大封呂氏宗親為王，架空劉氏王朝。這其中有對政敵的痛恨，但我想，那更有對劉邦說不出的怨。

可呂后這位女性真正有趣的地方，不是她黑化的歷程，而是她始終如一的力挺自己的丈夫。

劉邦初建王朝大封功臣後，卻開始擔心功臣們權力過大，而計畫迫害功臣，呂后往往在關鍵時刻擔任執行的要角。例如面對韓信、彭越這兩位頂級戰，呂后先是用計誘殺韓信，彭越則在呂后力主下，被劉邦剁成了肉醬。兩人一主一輔，可謂合作無間。

劉邦臨死前，呂后先是重金尋找名醫，醫治無望後又詢問劉邦：「陛下百歲之後，蕭相國死了，誰可代之？」

劉邦說：「曹參可。」呂后追問：「那曹參也過世呢？」

劉邦說：「王陵可。但他略顯憨直，所以可找陳平助之。陳平這人智謀有餘，但難以獨當重任。周勃厚道穩重，雖不文雅，但安定劉氏者一定是周勃，可令為太尉。」

劉邦死後，無論呂后再怎麼干涉朝政，但對於劉邦交代的輔佐人選，除王陵因激烈反對呂家勢力而被撤換，呂后基本沒變過，並繼續實行劉邦休養生息的治國策略。《史記》記載呂后掌權時：「天下晏然。刑罰罕用，罪人是希。民務稼穡，衣食滋殖。」簡單翻譯就是：做的相當好呀！

或許我們可以這麼分析呂后，在私人上，她厭惡憤恨自己的丈夫；在責任上，她善盡身為媳婦的照料之職；在治國上，她無比肯定劉邦的大局觀並衷心擁護。

若兩人死後相見，那會是什麼樣的場景呢？

或許，當黃泉路上，劉邦與呂后相見時，他們會這樣對話。

「賤人！你竟殺我美人及如意？」「他們倆當初妄奪太子之位，本就該死！」

忿忿不平後，劉邦惡狠狠地問：「天下如何？」

「國家仍顯疲弱，但民間已在慢慢復甦，你交代過的，我一樣沒落下。」

話畢，兩人轉身離去，即便在陰間，兩人的關係一樣僵。但對彼此來說，個性上他們是最糟的組合，事業上卻是最強大的夥伴，這份羈絆也真非他人所能理解了。

2019 財團法人辜公亮文教基金會
大型新編京劇《項羽和兩個女人》
四面楚歌、十面埋伏‧‧‧西楚霸王項羽面臨著抉擇。
虞姬不只是美人，而是項羽的愛情與他自我人生的嚮往。
呂后不只是江山，而是楚霸王的志業與眾人寄托在他身上的希望。
人生的每個選擇，從不簡單。

場次 | 6/8（六）14:30、6/9（日）14:30
聯合主演| 李寶春、孔玥慈、陳雨萱、楊燕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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