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524年,文藝復興時期邁向了它的最高峰,此時古典主義已經將羅馬從廢墟轉換成眾人的朝聖地。前往羅馬的不光只有信徒,還有對古典「美」的朝聖者。在教廷與古典主義的聖地,培養出了許多傑出的藝術家,米開朗基羅、拉菲爾等人都在教廷的守護下,在羅馬工作過一段相當長的時間,其中留下了諸多傳世的作品。
而在此時,羅馬以北的地區也漸漸受到了古典主義的渲染,許多當地的公爵或富豪都想聘請來自羅馬的藝術家們來為他們工作,築一個古典夢。
曼切瓦(Mantua),一座義大義北方的城市,自十四世紀末來就被岡薩加(Gonzaga)家族統治三個世紀之久。在文藝復興鼎盛時期,家族的第五代傳人費德里克二世(Federico II)發了一個古典夢:他想要在該城的近郊內建造一座頤養沖和的宮殿,這座宮殿稱為「得特宮」(Palazzo del Te)。“Te”是現代義大利文「茶」的意思,顧名思義,家族的第五代傳人費德里克二世想讓城市的訪客貴賓與皇室貴族,都能在宮殿裡品茶享樂,瞭望義大利鄉間的壯闊風景。
然而,費德里克二世跟當時義大利北方的貴族相同,他知道如果他要現實化自己的古典夢,他就必然要用重金聘請來自榮耀羅馬的藝術家,並提供其完善的人身保護,讓藝術家可以在不被外界的干擾下替他圓夢。
在此同時,羅馬的榮耀似乎在風化及教廷影響力方面,都受到的教廷重返以來最嚴重的動盪。
這場風暴在公元1524年文藝復興鼎盛時期逐漸成形,當時羅馬內流傳了一本挑戰教規的印刷書。一名叫朱利奧.羅馬諾(Giulio Romano),羅馬土生土長的畫家/建築師,繪畫出了一本名叫《模式》(I MODI)的書。書中的文字內容不多,主要是有十六張在當時社會會引起極高「新聞性」的繪畫(對於現在台灣的媒體業來說),朱利奧繪畫了十六種男女性交的姿勢,書中的文字則是主要形容這些姿勢帶給人的快感。
在完成這本書不久後,朱利奧大方地將它贈給即將要接受費德里克二世聘用建造「得特宮」的印刷師/建築師-馬千托尼奧·雷夢狄(Marcantonio Raimondi)。也許是想讓朋友在異鄉也能有像性交快感般的美妙生活,朱利奧並不知道這次的踐行禮,將會成為羅馬社會動亂的起頭。
性交其實是被教廷大力支持的,但教廷的支持還是有它的條件:第一,性交只能發生在結婚的夫婦之間,而能結婚的當然只能是異性伴侶;第二,性交唯一的目的是傳宗接代,這使性交的合法性只在傳教士姿勢上。
但朱利奧所繪的圖已經遠遠超過教廷可以接受的模式,《模式》裡的繪畫對性愛的快感非常的鉅細靡遺,在當時那個教規沖天年代,此般繪畫是完全不被允許的,何況它又主張性交是為了快感,而不是傳宗接代!
雷夢狄不知道是不了解教廷的勢力 (此時他已動身前往曼切瓦,離開了羅馬),還是出於想賺大錢的心態,他竟然將《模式》大量的印刷。在短短幾天的時間裡,《模式》很快的就傳回了羅馬的大街小巷,成為一般民眾炙手可熱的刊物。
對於市井間的風流刊物,教廷一向是嚴格禁止的,《模式》尤其是。教廷在這本印刷書事件上做了嚴厲的規範,簡直達到了焚書坑儒的地步。教廷挨家挨戶地收出每一本流世的《模式》,在梵蒂岡內大量燒燬。
熊熊烈火也暗示了《模式》作者的命運。雷夢狄在前往曼切瓦的路上,被教廷派出的騎兵給捉住,他被押回了羅馬,成了監獄中等待死神招喚的受刑人。至於繪畫《模式》的朱利奧,因為他與教廷的特殊關係,加上他並不是將《模式》傳遍大街小巷的媒介,他僥倖地逃過了教廷的審判。
羅馬的風暴並沒有在這場事件上平淡下來。自從教皇利奧十世(Leo X)在公元1521年去世之後,教廷就不斷地受到法國的騷擾。這關係到公元1527年後有了重大的結果:法軍南下,進軍義大利地區。
對於此,羅馬皇帝的軍隊全力抗法,在法軍還沒來的及進攻羅馬前,就擊退了來攻勢洶洶的法軍。可悲的是,奮勇殺敵的皇家軍隊,並沒有受到自家主人應補貼的供應與金錢。在擊敗法軍之後,剩餘的皇家軍隊已是精疲力盡,自家主人對自己付出的精神與體力,根本完全不放在心上。皇家軍隊的心冷,造成了「1517羅馬之劫」:大約有三萬四千的皇家軍隊強行押著他們的軍隊統領,要求返回羅馬向忘恩負義的主人叛變。
在軍隊橫掃羅馬三個月後,馬丁五世當初重返羅馬的基石,開始被自家軍隊的反叛給掃平。教廷和羅馬皇帝因管不動自家的軍隊,開始失去在義大利地區的勢力。原先教廷庇護的那些藝術家們,在此時慢慢察覺到羅馬的不穩定性,開始走出羅馬,尋求新的僱主。
同時間的曼切瓦,在自打雷夢狄入獄後,費德里克二世(Federico II)的逐夢大業就此中斷,三年以來,「得特宮」還是一塊沒有建設的工地,費德里克二世望著這塊工地三年了,直到他聽聞「1517羅馬之劫」的消息,才再度燃起他心中的雄心大志。
獲得費德里克二世聘請的不是別人,而是雷夢狄之友,那位送給他《模式》原稿的朱利奧。朱利奧接受這項挑戰有許多的原因:有人說他是為了躲避教廷的事後定罪;有人說他是為了逃離羅馬不穩定的政局;還有人說他是想替雷夢狄完成他的作品。總而言之,朱利奧來到了曼切瓦,建築了一座極充滿扭曲病態的「古典建築物」。
乍看之下,沒有讀過阿爾伯蒂大作的人,一定會認為這座城堡跟所謂的古典建築毫無差別:一樣都是有有古典大柱支撐,一樣都有類似帕拉第奧式(Palladian Architecture)建築樣貌的正面(當時古典建築物的典型),一樣都是在兩大柱中有拱門。但是如果細心的人仔細端詳,不難發現,朱利奧建造出來的城堡,很快就會被嚴格的古典主義行家唾棄。
首先,「得特宮」大柱的距離比例不一,與建築大師伯拉孟特在羅馬建設的「新」聖彼得大殿與「小寺廟」(Tempietto)中的大柱距離比例完全不符合。「得特宮」的大柱沒有「完整秩序」的支撐著帕拉第奧式建築的正面,更何況它們並不是真的大柱,只是從牆面在延生出來的建築物體,像性交中的伴侶一樣,彼此纏綿,大柱與城牆,肉體與建築,也唯有繪畫《模式》的朱利奧能設計得出來。
再來,「得特宮」的正面雖說有貌似帕拉第奧式建築樣貌的正面,但建築面上的磚石完全沒有造黃金比例的覆蓋著城堡。朱利奧似乎想表達一棟想脫困的古典建築物,第一眼看難以與古典建築物區分,直到細心的觀察下,才覺得這棟貌似帕拉第奧式建築的正面上,爬著醜陋的磚石,不整齊覆蓋著磚石下的古典建築物。在帕拉第奧式建築的正面上方,還按著一片瓦礫屋頂,使得她成為古典主義下的囚徒,永遠的被禁錮著。
最後,大柱中的拱門並不是真正的拱門,它們跟大柱一樣,只是從牆面在延生出來的建築物體。朱利奧並不想讓人真正的穿越它們──朱利奧受過傷的內心。這些假拱門就是朱利奧內心的形象。這位經歷的教廷歧視,又親眼見證家鄉被軍團踐踏的藝術家,他在眾多苦難下封閉了自己的內心,成為決定不再向任何人透露心聲的逃難者。「得特宮」在他的設計下,就成了一座扭曲病態的「古典建築物」。她貌似古典但又充滿了秘密,等待學者們一一的解析。
讓妳熟知一些「模式」。用最符合妳物理特徵的「模式」。一項姿勢並不能通用在全部的女人身上。如果妳的臉是妳最好的物理特徵,妳要趴著 。如果妳的屁股是賞心悅目的,妳應該以背對人。米蘭尼歐曾將亞特蘭大的腿放在他的肩上,如果妳有雙美腿,用這種方式。一個身材嬌小的女人善於騎馬,安德羅馬奇,因為她身材高大,從來沒有坐上赫克托的馬。輪廓姣好的女人可以被按在沙發上,她需跪地,但她的脖子要像轉向你。如果妳有一雙年輕的大腿和有吸引力的乳房,妳的男人可能會受不了,你可以躺在沙發上,而妳半仰臥位。不要被抑制得放鬆你的頭髮,作為費利安的母親,妳的頭髮垂下來,把妳的脖子轉向後方。而對於肚皮鬆弛的妳來說,要像一個迅速的安息國人,面向後地騎妳的馬。性愛姿勢千奇萬種。-奧維德,《愛的藝術》
如果說阿爾伯蒂說古典美是黃金比例的秩序,伯拉孟特說古典美是黃金比例的肉身,朱利奧便會說古典美是性愛帶來的快感。
也許就像古典詩人奧維德的詩集一樣,朱利奧將詩中所言建築化了,就如同他的「模式」一樣,古典文學在朱利奧的設計下,以不同的形式面對後世之人,向他們提醒那個被遺忘的古典建築夢,同時也激起了原本復興它的人強烈討論。總而言之,建築物發展至此,已經不單單代表著建築物本體了,而是一股危險的暗流,如果一旦被嚴格的機構察覺,將會面臨火光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