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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國人的假面(下)

陳慶德 2015-03-13

 

在上方,筆者簡單地介紹完韓國假面的發展、現況。讓筆者感到興趣的是,當把韓國的「假面」跟鄰國相比時,我們看到的現象卻是令人吃驚的。中國若是使用到面具的機會並不多,取而代之的如同京劇上臉譜的畫法,是忠、惡、奸、良藉由臉譜的畫法或者是顏色,都可以清楚地看出來;而文化類近中國的臺灣人,也是欠缺面具這一範疇的使用存在。


筆者在《無鏡の国度—台灣人「借」的意識》(暫訂,唐山出版社發行)分析過,臺灣人而是用(人體、人聲、人外貌)的「模仿」的型態出現,也就是:

 

「如果韓國「假面」如果是一種「借」假面,人躲在面具後方說真話、諷刺政局的方式;臺灣人「借」的意識更上層樓,更發達,他是全身的借,借髮型、借手勢、借語調、借服飾、借名字,到最後淪失了自己的主體性,告訴對方,我就是他,他就是我,「借」最後失去主體性」。

 即使在缺乏面具的大陸 [1]、臺灣,我們仍可以看到與韓國面具相異處;但是若是把眼光放到,同樣具有著面具的日本文化中,我們就更可以看到,韓國「被害」的意識如何作用在其中,韓國學者,李御寧在《日本人的縮小意識》一書中提到日本的「能劇」[2](面具)是一種中間表情,他如是說:


「(日本)能劇(的面具)中,都成了中間表情。其他國家的假面具,大多根據形象的需要做得各有喜怒哀樂,一般把怒顏與笑臉做成固定形狀。但日本的能面…把喜怒哀樂凝縮成了『中間表情』」
能劇面具
能劇面具。
"Kagura and Noh masks - George Walter Vincent Smith Art Museum - DSC03531" by Daderot - 投稿者自身による作品. Licensed under CC0 via Wikimedia Commons.

但是我更好奇的,若是日本面具是一種「中間表情」的話,韓國的面具就是一種「誇張表情」來呈現其喜怒哀樂,大嘴大臉,其最大特徵就是其韓國面具的「大眼」,怒目盯著對方看的大眼。


而韓國的面具,除了呈現出誇張表情之外,更讓人感到疑惑的是,同樣是具有著面具文化的日本,日本的面具的器官基本上都是對稱的,如同面具上的眼睛、鼻子、眉毛等等,幾乎都是呈現精準測量之後的結果,雙雙兩兩對稱之,即使是日本人畫上鬼神圖樣的面具也如此,更別說是人圖樣的面具了。


但是韓國的面具極為不對稱。


在中國古書《韓非子》記載著一個故事:當齊王問畫師:「你說看看,畫什麼東西最難?而又畫什麼東西最容易?」,畫師毫不思索地回答說:「畫犬馬最難,而畫鬼魅最易」。而意思就是說,要畫出那種到處可見的、單純的東西—譬如犬和馬—要畫得像很難,但若是那些稀奇古怪、想像中的東西,無論是誰都畫得出來[3]


因此,若是韓國畫出「鬼神」[4]面具不對稱,倒有解釋的空間,因為畢竟鬼神是不可見,畢竟是想像之物,做出來的面具即使眼歪鼻邪多雙嘴,極其不對稱的部分都是可以理解,但是韓國人在做「人」圖樣的面具上,少見對稱的面孔出現。


換言之,韓國的面具(特別是在畫「人」面具上)一方面它沒有如同日本面具中的「中間表情」,韓國面具的表情是豐富的,讓人一見是喜是怒是哀是樂;但若是學者金兩基在〈李氏朝鮮白陶器的色彩與造型〉一文中,看到這些「韓國的假面具(比較起日本的假面具)更具有自己獨特的造型美」一論點的話,在這裡,我必須要說,這樣的獨特造型美,這種不對稱更深層的來源乃是:「寫實的」!


자작 - 자작의。"Hahoe 8745". Wikimedia Commons에 의해 CC BY-SA 3.0으로 라이선스됨.

即使有人提出,他在韓國看到的當代韓國「兩班」(양반,貴族)的面具是對稱,怎麼可以說是不對稱呢?但即使「對稱」的面具,也無法掩蓋住韓國人的意識,這時才看到我們之前提到的,韓國歷史上流傳下來的「間差的社會」的痕跡,也就是:兩班面具笑的這麼開心、臉色這麼紅潤(相對畫平民百姓面具的「雜色」,更得「整齊」、「乾淨」)、嘴巴張這麼大,很「寫實」的誇張,而相對應的則是一些平民百姓的「寫實地」的不對稱。


什麼時候人的表情會如此呈現出這麼「寫實地」不對稱的出現?特別是在這些代表平民百姓的面具上的表情呢?


或者,我換個詞來說,什麼時候人的表情會呈現「扭曲」的面孔出現呢?


理由只有一個,只有當人遭受到外在的刺激,不論是喜悅,或者更具體而言,是「痛苦」,是「飢餓」、是被「侵略受欺負」時,無以控制自己的臉孔、顏面神經時,才會出現的表情。


而這,就是韓國人被害意識作用在面具上的結果。


韓國假面[5],喜怒哀樂表情豐富地(誇張地)被表現出來,假面的眼睛大且圓、怒目著對方炯炯有神,特別在無微笑,且面孔是不對稱、扭曲的韓國面具上,只因為它如同《韓非子》故事內所言,是寫實地,它是痛苦的。


Julie - originally posted to Flickr as [1]의
Julie - originally posted to Flickr as [1]의 "Korean mask-Hahoe mask-02". Wikimedia Commons에 의해 CC BY-SA 2.0으로 라이선스됨.



[1] 嚴格來說,中國歷史上,也有的「面具舞」,如北齊蘭陵王為了威嚇敵軍,在對戰時以駭人的假面遮蓋住秀美的面容,而蘭陵王連戰皆捷,將士們也因此帶起面具,編起《蘭陵王入陣曲》的歌舞,來傳誦他的事蹟。這段樂舞流傳到唐代,仍深受歡迎,成了名為《代面》的宮廷樂舞,獨舞的舞者戴上猙獰的面具、手持金鞭,穿著華麗的紫袍與金腰帶,隨著樂音起舞。雖然玄宗時,因為《代面》逐漸趨向軟舞,失去戰鬥歌舞的特質,而被官方以「非正聲」為由禁演,但這項特殊的舞蹈,轉換形式後繼續流傳,甚至被當時來到長安的日本使臣帶回奈良王朝,並因為貴族的喜愛,而成為當地宮廷雅樂的一部份;但若作為與韓國、日本比較的話,中國歷史上「面具舞」是較為缺少的。請參閱,《東亞歷史漫遊‧長安‧七四五年》,聯經出版社,p.31.


[2] 又稱「能」、「能樂」。日本國寶舞台藝術,以配戴面具的主角為中心,搭配伴奏之唱念及奏樂。負責舞、謠等實際表演技巧的是主角、配角及狂言演員;負責音樂伴奏的是樂師,由笛樂師、小鼓樂師、大鼓樂師、太鼓樂師組成。觀阿彌、世阿彌父子乃能劇最重要的開拓者,尤其世阿彌繼承其父藝術成就,以大和猿樂為基礎,廣泛吸取地方民歌、官廷雅樂、漢詩文素材,集各流派大成,開創「觀世流」之「幽玄」風格。


[3] 值得一提的是,這個故事引起筆者注意,是亞力克斯.柯爾(Alex Kerr)引用這個故事,來批判日本現代化的「弊病」一書--《犬與鬼—現代日本的墮落》(Doga and Demons—The Fall of Modern Japan, 2002 年出版)所提到的,但是同樣的例子,應用在我們詮釋韓國人的面具,倒有異曲同工之妙。


[4] 而根據金兩基於〈臉與假面具〉一文的考察,韓國無「鬼假面」;的確,如同我們在上方言及河回假面 10 類,11 個面孔,皆是「人間縮影」,它們分別是童女、破戒僧、妓女、兩班(貴族)、書生、草狼、傻瓜、屠夫、老寡婦、野獸(兩隻)假面。而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假面乃是:兩班(貴族)此一假面,換句話說,這裡沒有「鬼神」假面的存在。


[5] 若是脫離「假面」而言,從假面舞的題材主題我們也可以看到,多為諷刺、嘲弄高麗時代的特權階級,諸如僧侶以及李朝階級制度所產生的—兩班貴族。當然,這已經跳脫筆者這裡所分析的創作「假面」的意識,也有待以後的考察。

文章資訊
作者 陳慶德
刊登日期 2015-03-13

文章分類 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