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訪問波蘭人,波蘭「理想」的國界該有多大,兩個波蘭人大概會出現三種答案,因為歷史上,北至愛沙尼亞、南到烏克蘭、東至白俄羅斯、西抵薩克森,都曾是波蘭的領土。不過理想歸理想,波蘭人還是能接受現在這個縮水的國家,政府官員不會整天大喊:「XX地區自古屬於波蘭,是我國不可分割的領土」,與我們的鄰居中國不太一樣。
當然,這篇文章的目的不是為了幫波蘭人宣傳他們曾雄據東歐、威震異域,現在應該討回過去的哪些失土,筆者想討論的是「波蘭人」的民族界線,以及那些爭議領土對波蘭的意義。
「波蘭人」(Polanie)這個名詞,最早是指西元八世紀時,生活在瓦爾塔河(Warta)流域的斯拉夫居民,其意為「平原之人」。不過這個名字就和「冠廷」、「雅婷」一樣,是個菜市場名,因為自華沙到莫斯科的東歐有大片土地皆為平原,居住在這塊平原上的各個波羅的海斯拉夫部族,都可被稱為「平原之人」。
自十世紀晚期開始,波蘭人透過戰爭與外交,逐漸併吞了周邊的斯拉夫部落,「波蘭人」這個名稱涵蓋的範圍也越來越大。
假設我們穿越回十世紀,來到今天的小波蘭省(Małopolskie),也就是古都克拉庫夫(Kraków)一帶,然後問那些身披獸皮與長衫的當地人:「你們是波蘭人嗎?」,他們肯定會回答:「我們是維斯瓦人(Wiśłanie),要找波蘭人的話,沿瓦爾塔河順流而下就對了。」
到了波蘭人的地盤後,如果我們告訴酋長:「你們波蘭人以後會成為一支偉大的民族,克拉庫夫和華沙兩座城市,會成為東歐的文化中心!」酋長則會睜大眼睛反問:「我們沒事搬到維斯瓦人、馬佐夫舍人(Mazowszanie)的地盤做什麼?」在九世紀時,斯拉夫部族雖知道大家有親戚關係,但他們大概難以想像,百年後他們全部會結盟組織成為單一國家。
對住在東歐平原的斯拉夫人來說,促進他們聯合的最大動力,正是西邊的鄰居──日爾曼人,那些傢伙不但說話讓人聽不懂,還整天想往東方擴張領土。十世紀晚期,大波蘭的皮雅斯特(Piast)家族,其領袖梅什科公爵(Mieszko I),征服了維斯瓦、馬佐夫舍(Mazowsze)、波莫瑞(Pomorze)等地區,為波蘭王國立下了基礎。
梅什科公爵的兒子博列斯瓦夫有「勇者」之稱號,其麾下有高達 17000 人的常備軍,他佔領了斯洛伐克(Slowacja)、摩拉維亞(Morawia)、盧薩提亞(Lusatia),甚至奪取了基輔羅斯(Ruś Kijowska)的西部領土。就連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們都對博列斯瓦夫敬畏三分,並答應加冕其為國王,波蘭王國正如旭日東昇一樣,成為了東歐強權。
從此之後,波蘭就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當然是很希望這樣發展啦!這樣波蘭的中古史就不會那麼難讀了。可惜事與願違,博列斯瓦夫治下的波蘭雖然領土遼闊,但是波莫瑞、西里西亞的一些斯拉夫部落,仍不願接受波蘭王公們的統治,東部邊境的城鎮,則常在波蘭與羅斯貴族之間易手。
博列斯瓦夫死後,他的後代因周邊國家的攻擊,又喪失了一部分的土地,這位國王一生東征西討、擴大國土,可是波蘭人的民族界線,卻與今日的波蘭共和國相差不多──向東、向西難以越過布格河與奧德河,向南則被塔特拉山脈阻擋。在十四世紀中葉前,波蘭王國的土地、人口都不如匈牙利、波西米亞等國,在歐洲並不算太重要的國家。
梅什科父子打下的天下與現今波蘭國土幾乎重合,這難道是巧合嗎?其實,他們純粹是沿著東歐平原的各條大小河流,收編「講話聽得懂」的斯拉夫居民。他們攻勢受阻是因為東西兩邊的基輔羅斯、波希米亞王國,早已擁有獨樹一格的文明發展,自然難以被波蘭人同化,捷克人甚至反過來想征服波蘭,將兩個斯拉夫國度合而為一。
為了要同時顧及三種敵人──捷克人、日爾曼人與羅斯人,博列斯瓦夫之孫卡齊米日(Kazimierz, 1016-1058),遂遷都至克拉庫夫,波蘭政治與文化的重心也轉移到南方。
歷史上,波蘭人與其他民族糾纏不清的爭議領土,正是與前述的三種敵人有關。位在波蘭西南部的西里西亞資源豐富,富有銀礦、銅礦,同時又是進入大小波蘭的重要通道,一戰結束時,捷克、波蘭與德國因當地的勢力劃分產生衝突,而二戰後,波蘭最終拿走了西里西亞近八成的土地。
波莫瑞是波蘭人沿著維斯瓦河,進入波羅的海的重要通道,當地經濟繁榮,是波蘭、日爾曼兩民族爭戰的主要區域,二戰以後,此地也被永久劃入波蘭。而加里西亞─沃林鄰近喀爾巴阡山,擁有木材和岩鹽,是人口眾多、生活富庶的地區。二戰後,波蘭和烏克蘭以布格河為國界,這項安排明顯對烏克蘭有利,但兩國的民族主義者都覺得自己失去的領土太多,對現在的國界皆不甚滿意。
總而言之,波蘭與周邊的國家,缺乏高山深谷等天然國界,這讓他們必須動用龐大武力,才能保衛資源豐富、經濟繁榮的區域。地理環境加速了波蘭國家權力的強化進程,但外敵威脅始終不曾消失,一旦波蘭人開始內鬥,國家即將面對內憂外患,便可能有分崩離析之危險。
自十二世紀開始,日爾曼人趁著波蘭的王公們爭鬥不休,以移民和戰爭的方式鯨吞蠶食波蘭的領土,但在當地人民團結起來發動有力反擊前,一群來自亞洲的狂暴遊牧民族,改變了東歐的歷史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