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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調的東征:十字軍出征的第一站將是另一座基督教城市!

2017-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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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 1202 年初夏,威尼斯人已經組建了一支龐大的艦隊,足以將 33,000 人運送 1400 英里,橫跨地中海東部,並配備了足夠的供給,能夠維持這支艦隊一年時間。


「威尼斯人出色地履行了他們的合約義務,甚至做得更多。」維爾阿杜安承認,「他們建造的艦隊是如此地宏偉巨大,任何一個基督徒都不曾見過更好的。」


無論從什麼角度來說,這都是威尼斯人集體組織的一項偉大成就,是威尼斯國家工作高效率的見證,這種高效率將為威尼斯共和國海上力量的發展做出巨大貢獻。


艦隊已經整裝待發,完全可以按照預定出發日期(1202 年 6 月 24 日,聖約翰節)啟航,但十字軍本身的協調卻很糟糕,一再拖延。十字軍原定於復活節(1202 年 4 月 6 日)離家出發,但很多人直至聖靈降臨節(6 月 2 日)還沒有動身。


士兵們在各自領主的率領下,打著自己的旗號,零零散散地抵達威尼斯。而整個十字軍東征的領袖──蒙費拉的博尼法斯(Boniface of Montferrat)──卻直到 8 月 15 日才抵達威尼斯潟湖。但在 6 月初,形勢就很明顯,在威尼斯集結的十字軍人數遠遠少於合約規定的 33,000 人,威尼斯人為他們準備的龐大艦隊一下子顯得不必要了。


一些人為了方便或是省錢,選擇了其他路線,從馬賽或阿普利亞(Apulia)出發,前往聖地。又或許是他們聽到了小道消息:威尼斯艦隊的真正意圖是攻打埃及,而非解放耶路撒冷。


維爾阿杜安強烈譴責了那些沒有按約定出現在威尼斯的人:「這些人,還有其他許多人,對集結在威尼斯的大軍的危險遠征心存畏懼。


但真相並非如此,維爾阿杜安和他的上級十字軍領主們在人數統計上犯了重大錯誤;而且即便是那些集結起來的十字軍,也並不受到他簽訂的條約的約束,並沒有義務選擇前往威尼斯的較遠陸路。


維爾阿杜安寫道:「抵達威尼斯的軍人遠遠不夠,後來的事實證明,這是一個巨大的不幸。


此外,威尼斯城自身並沒有足夠的地方來安置這些十字軍,而當局對這些武裝士兵停留在擁擠的城區也深感憂慮。他們讓十字軍駐紮在荒涼的沙洲──聖尼古拉島上,這是幾個利多中最長的一個,如今被簡單地稱為「利多」。


克萊里的羅貝爾回憶道:「於是,朝聖者們去了那裡,搭建帳篷,盡可能安頓下來。」羅貝爾是一名來自法蘭西的落魄騎士,他寫下了記述此次東征的生動的第一手材料,不像維爾阿杜安一樣從貴族的視角,而是從普通士兵的角度來寫。


十字軍繼續零零散散地到來,合約規定的出發日期到了又過了,丹多洛的不滿日益加深。


十字軍的士氣因一些高層級人物的到來而間或高漲起來:法蘭德斯的鮑德溫(Baldwin of Flanders)於 6 月底率軍抵達,布盧瓦伯爵路易(Louis)隨後也率軍趕到;7 月 22 日,教宗使節──卡普阿的彼得(Peter Capuano)抵達威尼斯,為東征事業提供宗教上的支持。但目前軍隊的規模與合約規定仍然相差甚遠。


直至 7 月,仍然只有 12,000 名軍人。就連維爾阿杜安也承認:「事實上,威尼斯人提供了大量船隻、槳帆船與戰馬運輸船,足以容納現有人數的 3 倍。


如果說這對十字軍領主們來說是一個尷尬的局面,那麼對威尼斯來說則可能是毀滅性的打擊。


共和國已將自己的整個經濟押注在這次交易中,而對丹多洛而言,這將是一場災難,因為他曾做為中間人為十字軍鼓吹,用花言巧語說服威尼斯人民接受這次的合作。像其他所有威尼斯商人一樣,丹多洛堅信契約的神聖性。而這一次的契約尤其必須得到尊重。


據克萊里的羅貝爾記載,丹多洛對十字軍領主們很是惱火:


諸位大人,你們對我們竟如此不公!我和我的人民與貴方大使剛剛簽訂協約,我就命令所有商人立即停止貿易,投入到艦隊的準備工作中。一年半多以來,我們全心全意投入此項工作,沒有任何收益。他們為此損失了很多,為此我和我的人民希望你們能償還欠債。否則你們將無法離開這座小島,我們也將停止供給你們食物與飲水,直到你們清償欠款。


伯爵們和十字軍戰士聽到執政官這番話,感到十分焦慮和慌張。


我們不知道,丹多洛拒絕提供十字軍飲食的威脅是否當真。克萊里的羅貝爾又說:「執政官是個偉大而可敬的人,他並未切斷他們的飲食供給。」但被長期困在利多上的許多普通士兵的生活愈來愈不舒服。他們在島上實際上等同於囚犯,忍受著陽光炙熱的烘烤,踢起長長海灘上的沙子聊以自慰,望著這一邊亞得里亞海的碧水清波,而另一邊,威尼斯在潟湖裡燈紅酒綠,在遠處誘惑著他們,折磨著他們。


一位顯然對威尼斯沒有好感的編年史家記載道:


在這裡,他們搭好帳篷,從 6 月 1 日等到了 10 月 1 日。1 羅馬升(sistarius)的糧食能賣到 50 蘇勒德斯(solidi)。威尼斯人頻繁下令,不允許任何朝聖者離開這座島嶼。結果,這些人實際上已經淪為威尼斯人的俘虜,方方面面都受到控制。而且,一種極度恐慌的氣氛在普通士兵中逐漸蔓延開來。


他們虔誠地聚集於此,原本是為了獲得靈魂的救贖,現在卻發覺自己被基督徒夥伴背叛了。這實在說不過去。


日益惡化的憤恨之情後來會以更觸手可及的方式重現—疾病橫行,後果是「沒有足夠的活人來埋葬死者」。並且,或許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們如此滿腔熱血地希冀的航行的目的地根本就不是聖地。對窮人而言,此次東征不過是當權者和富人締結的一次又一次毫無誠信的交易。


威尼斯已經被認為是罪魁禍首。


當教宗使節──卡普阿的彼得抵達威尼斯後,他解除了十字軍中窮人、病人和婦女的聖戰誓言,允許他們回家。還有很多人乾脆已經當了逃兵。卡普阿的彼得做為教宗代表來到威尼斯,以教宗的權威發言,代表教宗的良心,以「妙不可言」的布道鼓舞信眾,但他始終無力解決最根本的問題。


十字軍無法支付欠款;威尼斯人又不可能免除其債務。這兩方面不可調和的矛盾碰撞在一起,將會給此次東征帶來持續不斷、疲於奔命地處置危機的氣氛,其後果在當時還沒有人能夠預測到。


雙方緊張地僵持著。


威尼斯人怒火中燒。領導十字軍東征的諸侯因自己未能遵守合約而感到羞愧。他們努力敦促每個人支付自己的旅費:騎士每人 4 馬克,步兵每人 1 馬克。每一次十字軍東征都受到缺乏現金的困擾,這一次也不例外。很多人已經支付過,便拒絕再交錢;有些人則根本付不起。


欠款的數額依舊十分巨大。利多的夏日驕陽似火,十字軍內部也為下一步如何打算展開了激烈爭論。有些人想要離開,然後另尋他途前往聖地。也有人為了獲得靈魂的救贖,準備傾其所有。


十字軍面臨著分裂的尷尬局面。貴族領導者們努力以身作則,交出他們的貴重財物,並在里亞爾托借錢。維爾阿杜安自我辯護道:「你應該看看那些被送到執政官宮殿以償付債務的精美金銀器皿。」即使這樣,還存在 34,000 馬克──也就是 9 噸白銀的缺口。他們告訴執政官,他們再也籌不到更多錢了。


對威尼斯和丹多洛而言,當前的形勢非常嚴峻。是執政官親自商定了這次交易;他必須出面解決危機。


丹多洛不得不先後向大議事會和公民大會報告了目前的形勢。大家的情緒很惡劣;整座城市都投身於這筆交易中,每個人的利益都受到了威脅。面對破產的危機,人民很是憤怒。


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地,時間來到不適宜出航的季節,這次遠征可能也不得不宣告失敗。更要命的是:威尼斯目前還供養著 12,000 名日漸焦躁不安的武裝人員。丹多洛憑藉他 90 歲高齡的智慧以及威尼斯史上的前車之鑑,想出了兩個辦法:


第一,威尼斯人可以收下已獲得的 51,000 馬克,放棄東征計畫。但這會讓他們在整個基督教世界留下罵名:「從此,我們將永遠被視為流氓和騙子。」


第二,他們可以暫時擱置索要債款的事,他本人主張這麼做:「不如這樣,我們告訴他們,如果他們能用最早一批征服的收益來償還欠我們的 36,000 千馬克(原文如此),我們就帶他們出海。」


威尼斯人都同意第二個辦法,到 9 月初,他們向十字軍發出了這樣的提議:


……他們(十字軍)都非常高興,拜倒在他(丹多洛)腳下,忠順地承諾一切聽從執政官的建議。那天晚上,所有人都陷入了狂歡之中,最窮的人也張燈結綵,他們把點燃的火把綁在長矛上,伸向空中以示慶祝,還在帳篷內點亮燈火,整個營地都被火光環繞。


從威尼斯看去,利多燈火通明。


大約在 9 月 8 日(星期天)的聖母日,大批威尼斯人、十字軍和朝聖者聚集在聖馬可教堂,舉行彌撒。在禮拜儀式之前,丹多洛登上講道台,發表了一段動人的演講:


諸位大人,你們的盟友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你們要去完成的是前所未有的神聖使命。我只是個年老體衰的人,身體殘缺,需要休息,但我看到,沒有比我──你們的領主──更合適的人來領導你們。如果你們允許我加入十字軍,並將領導你們的重任交給我,並願意讓我的兒子來接替我的位置、保衛這座城市,我願意與你們一同前往,和朝聖者們共存亡!


人群歡呼雀躍,表示贊同。


每個人都大喊道:「我們請求你們,看在上帝的份上,答應吧!」這個年逾 90、雙目失明的老執政官,無疑時日無多,竟志願加入十字軍,令群眾熱淚盈眶:「人們都被這位高貴的老人感動了,其實他只要願意,本可在家安度晚年。況且他雖然眼球無損,但已經看不見了。」維爾阿杜安回憶道。


丹多洛從講道台走下,在旁人引領下,潸然淚下地登上高高的祭壇,在那裡跪下,並讓人在他的執政官尖角帽──一種象徵執政官地位的大棉帽──繡上了十字,「因為他希望人們都能看到」。


這對威尼斯人具有很大的激勵作用。


他們紛紛加入十字軍隊伍……朝聖者們看到執政官親自加入十字軍,喜不自勝、萬分感動,」維爾阿杜安寫道,「因為他非常睿智,享有盛譽。


年邁的執政官一下子就占據了十字軍東征的中心位置。最後的準備工作緊鑼密鼓地進行,艦隊預計於航海季節的末尾出發。


恩里科·丹多洛(Enrico Dandolo),威尼斯第 41 任總督,是威尼斯史上著名的商人及政治軍事家。(Source:互動百科

但這一次,真相遠不是虔誠的朝聖者們看到的那麼簡單。威尼斯人表面上溫和地同意暫緩收繳欠款,一直等到「上帝允許我們一同得勝」,但實際上卻與十字軍領導人締結了新的祕密協定。


根據這些密約,此次東征將會逐漸地顯露出真面目。


為了彌補暫緩收繳債務所帶來的損失,並確保威尼斯一定能夠得到具體的收益,丹多洛做了一番非線性思考,向十字軍領導層提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要求。這個要求與威尼斯對亞得里亞海地緣政治──尤其是達爾馬提亞海沿岸城市扎拉──的迷戀有關。


威尼斯對這片海域的主宰,以及它對貿易和關稅的控制,一直令達爾馬提亞人心懷不滿。


扎拉這座「坐落於海濱……非常富裕的城市」一直對威尼斯的控制耿耿於懷,自西元 1000 年彼得羅二世.奧西奧羅執政官發動遠征以來,扎拉一直在謀求獨立。1181 年,他們又一次擺脫了威尼斯的束縛,與匈牙利國王簽署了保護條約。這種局面屢次重演。威尼斯人認為扎拉人背棄了封建效忠誓言;更可惡的是,他們竟然還與威尼斯共和國的海上對手──比薩人眉來眼去。


丹多洛很可能原本就打算在率領艦隊沿著亞得里亞海南下途中,教訓不服管教的扎拉人,但在閉門會議中,他只是告訴十字軍領主們,此時要航向東方,已經太晚了;如果十字軍能幫忙攻打扎拉,那麼威尼斯人民就更容易接受將還款日期往後延。


為了避免此次東征徹底失敗,他們同意了。


從神學角度來看,這個決定非常不妥。十字軍東征的第一站竟然是另一座基督教(而且是天主教)城市。更糟糕的是,扎拉的新宗主──匈牙利國王埃默里克(Emico)自己也是十字軍。也就是說,兩支十字軍要互相殘殺。


的確,埃默里克沒有任何要真正動身出征的意思。


威尼斯人認為,埃默里克加入十字軍東征的目的主要是向羅馬教宗尋求保護,免遭類似的報復。即便如此,攻打扎拉仍然算得上是彌天大罪。此外,教宗英諾森三世在埃默里克的提醒下已經向丹多洛發出了嚴正的警告:「無論如何,不得侵犯這位國王的領土!」。


丹多洛不准教宗使節卡普阿的彼得做為教宗的代言人隨同艦隊出征,堵住了他的嘴,同時繼續準備艦隊。頗有些可憐的彼得祝福了十字軍,同時保留了自己對其目標的意見,匆匆返回羅馬。英諾森三世準備了一封警告信。事實證明,他之前對奸詐的威尼斯人的擔憂,是完全有道理的。


於正在集結的十字軍內部,也走漏了風聲:第一個攻打目標將是一座基督教城市。


十字軍名義上的領導者──蒙費拉的博尼法斯禮貌地謝絕參加第一階段任務:他顯然不想捲入威尼斯的帝國主義計畫;但整個十字軍東征陷入了尷尬的境地──要嘛進攻扎拉,要嘛就會土崩瓦解。


教宗諾森三世(Pope Innocent III)於 1198 年 1 月 8 日—1216 年 7 月 16 日岀任教宗。任期內使教廷的權威與影響達到高峰。(Source: wikipedia

 

本文摘自馬可孛羅出版《財富之城:威尼斯共和國的海洋霸權》
地中海史詩三部曲最終章,
水都威尼斯華美詩篇
數百年前,威尼斯從一片泥濘的潟湖中拔地而起,
成為東西方貿易的樞紐
人類歷史上第一個以商業精神立國的城市國家,
將掀起地中海世界一番波瀾起伏
文章資訊
作者 羅傑.克勞利 (Roger Crowley)
刊登日期 2017-08-31

文章分類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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