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清治時期北臺灣重要的商港,大溪可謂四方輻輳,不少地方豪紳在經商有成的狀況下也相當重視後代的教育狀況,因此多設立私塾教育自家子弟,以求能考取功名、晉身士宦,相較之下,若是一般平民百姓想要接受教育,便顯得困難重重。
經歷明治維新後的日本,在「全盤西化」的口號下,也同時習得歐美各國的教育體制,待 1895 年取得臺灣的統治權後,日本也將這種嶄新的現代化教育體制帶入這塊島嶼。
首先,為了使臺灣人能快速學習說「國語」,1896 年起,臺灣總督府在各地設立了「國語傳習所」,除國語之外,還教授唱遊與數理等新式教育內容。隔年,臺北國語傳習所教諭兼代理所長木下邦昌及臺灣總督府學務課職員和田貫一郎至大嵙崁視察,當地鄉紳呂鷹揚與呂建邦向兩人便向其提出設置學校建議,經過一番周旋,當年年底「臺北國語傳習所大嵙崁分教場」(大溪國小前身)於舊新南街(今中山路)一帶成立,先行借用民房並稍加整理即做為教室使用,可以說是相當克難。
大嵙崁分教場建校之初一共招收 63 名學生,分別為甲科(成年學生)25 名與乙科(學齡兒童)38 名,縱觀當時全桃園地區也只有大嵙崁分教場與桃仔園分教場(桃園國小前身)這兩間國語傳習所。
正式開課不到一個月就迎來了新年,為了展示新式教育的卓越成效,大嵙崁分教場的師生們一方面投稿《臺灣日日新報》,以古詩慶賀新年彰顯文學素養,另一方面,也在教諭淺井政次郎與漢文教師呂鷹揚的帶領下,師生齊聚在街上唱國歌、排隊遊行,再進行賽跑、兩人三腳和單腳跳等體育競賽。
由於校舍就位於大溪街上,包含學務委員廖運藩與呂建邦在內,所有大溪鄉親們都目睹了新式教育的健康氣象,他們給第一次的現代教育體驗打了極高的分數:「帝國學校規則或則講究義理,或則演習勇力,真有文武並行之道。其教法之善不已,高出尋常萬萬也哉。」
日本政府所期待的,是透過學校教育,培育國家所需的殖民地人民,基於此一目標,總督府在 1898 年宣布「臺灣公學校令」,全面性地推動國民基礎教育。然而當時的臺灣百廢待舉,財政尚且無法自主,又如何能負擔起龐大的教育支出呢?
臺灣總督府師法清代以來臺灣地方公共事務運作的慣例——由地方人士自行籌措成立公學校的開支,臺灣總督府方面僅負擔教職員的薪水。
今日或許有點難以想像,一個地方要如何集眾人之力創建一所學校?
首先,必須要由地方代表提出請願書(通常是具備基層官員身分的街庄社長擔任),詳載學校的名稱、位置與學生人數等等,還必須詳細說明如何籌辦創設學校所需的經費,再由地方長官核定這筆財源是否穩當,才能呈報上級認可公學校的成立。
借用近幾年很夯的概念,你必須寫出一份言之有物的贊助企劃書─只不過你自己就是最大的贊助商。
龐大的設校經費並沒有澆熄大溪人對新式教育的渴望,在呂鷹揚、呂建邦等人為首的地方人士奔走下,10 名地方人士集資 1000 圓捐款充作建校經費,當時 10 圓大概可供一般家庭生活半個月,1000 圓的捐款對這些地方仕紳來說,絕不能說是無關痛癢的一筆支出。
這些努力終於讓大嵙崁分教場在 1898 年 10 月 1 日成功改制為「大嵙崁公學校」,將甲科學生編入速成科(修業 4 個月)、乙科學生編入本科(修業 6 個月),並由原本即負責分教場教諭的淺井政次郎擔任教諭兼校長,而在學校設立過程中著力甚深的呂鷹揚,也被任命為教務囑託繼續教授漢文。
值得一提的是,根據 1899 年臺灣總督府的調查,大嵙崁公學校的寄附金(捐款)居全臺北縣之冠,當時臺北縣的範圍可是北起基隆南迄新竹,這樣的捐款結果可以說是讓學校的創校有了一個好的開端。
雖然成功地創立學校,但後續的營運經費仍需有穩定財源支持。1908 年呂鷹揚、呂建邦、江健臣、黃玉麟、黃炳南與王式璋等 6 人開始進行大嵙崁公學校的「學田開墾計畫」,地點挑選位於今天石門水庫一帶的阿姆坪(枕頭山,即偶像劇命中注定我愛你的薑母島),透過捐出學田的盈餘提供學校運作經費。
此外,還有像是往來大漢溪兩岸的大嵙崁渡船頭,在 1899-1902 年間也由大嵙崁公學校獲得「利益收得權」(向經營者抽取渡稅的權利),每年為學校挹注約 7、800 圓左右的資金。
儘管後來渡船改為「義渡」形式,一度讓學校陷入經費無以為繼的困境,幸而熱心人士如江序益、陸昌義等人號召成立「普濟堂」,一方面籌措義渡所需經費,另一方面每年也捐出 450 圓供學校使用。
到了 1917 年,隨著學生人數越來越多,大嵙崁公學校的學務委員會也決議要興建新的校舍。為了籌措新校舍的經費,呂鷹揚等 6 人還捐出了學田的土地給學校當作校產,因而被地方稱為「學田六君子」,至於私人的寄附捐款更不在話下。如當時大溪首富簡阿牛捐了 2000 圓,呂鷹揚自己也捐了 1000 圓;而板橋林家也在學務委員的商請下(若要知道板橋林家和大溪的關聯,請看〈除了豆乾與神桌,「大溪」還有這麼多你我不知道的故事!〉),捐出了通議第土地作為新校地,也就是今天大溪國小校址。
回顧這一連串的創校歷程,只能用「出錢又出力」來形容呂鷹揚等人對大嵙崁公學校的付出。
當然,在臺灣總督府這套「地方自籌」的政策下,不可否認存在一些人情壓力、面子問題甚或是政治盤算,但透過大嵙崁公學校的例子,我們的確見到一個地方的有識之士們為故鄉教育所做的貢獻,更窺見時代的洪流中,教育如何與一個地方的發展產生緊密的連結。
普濟堂每年的關聖帝君繞境,至今仍是大溪地區最盛大的廟宇慶典之一;前面提到的呂家、簡家、黃家與江家,走在大溪老街也會經過他們以前居住過的房舍或他們興建的家廟,歷史也許逐漸陳舊,但始終不曾消失。
時間:2017/11/7
地點:桃園市立大溪木藝生態博物館 壹號館(桃園市大溪區中正路 68 號)
壹號館曾為日治時期大溪公學校校長宿舍,是大溪少數留存的現代初等教育肇始之歷史建築。本展牽起兩者,透過此淵源回顧大溪公學校的演變,其發展與當地紳商有著緊密關係,並提及公學生對地方的集體記憶。
官網:http://wem.tycg.gov.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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