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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吧EP8】當住在這裡好久的我們遇上「國語」

臺灣吧 2015-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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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禮村杜信玉先生參加屏東縣第二屆山地國語演講比賽,社會組第四名。來源︰國家文化資料庫。
阿禮村杜信玉先生參加屏東縣第二屆山地國語演講比賽,社會組第四名。來源︰國家文化資料庫。

看過這樣的獎狀嗎?或者,你的家中,正收藏著這樣的獎狀呢?
 
這紙獎狀,是以杜信玉為漢名的一位前輩,在1952年屏東縣政府所舉辦的「第二屆山地國語演講比賽」中獲得名次的證明。
 
練習演講、參加比賽、得到獎勵,看起來是很合理的發展。除了上頭並列的中國國民黨黨旗與中華民國國旗頗為引人注目外,這紙獎狀,有什麼問題嗎?
 
也許,問題並不在獎狀本身,而在於獎狀背後的政策推行。若要話說從頭,我們必須將時間再往前推移一些些,回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不久的那段時日。
 
1945年起,為使官方認定的「正規」語言透過各種管道進入人們的日常生活、進而達到消除日本政權對台灣的影響,台灣省行政長官公署以台灣調查委員會做成的《台灣接管計畫綱要》為基礎,在幾年之間,陸續發布一系列的「國語」相關法規,並且積極實施。
 
這一系列大大小小的法規,包括《中等學校社會推行國語委員會組織章程》、《台灣地區各縣市推行國語實施辦法》、《台灣地區各縣市國語推行員任用及待遇辦法》、《台灣地區各縣市國語推行組織規程》、《台灣地區各縣市國語推行員任用及待遇辦法》等。真的,不必把它們的名稱通通背起來!不過,我們必須記得,它們對戰後台灣語言文化的影響,是相當深遠的。
 
而針對以原住民為主要居民的行政區(當時政府稱為山地鄉),政府除了將日本時代留下的蕃童教育所改為國民學校以外,也設置「國語普及委員會」。
 
統治者是怎麼想的呢?
 
1949 年頒行的《山地教育方針》 中,第一條規定即是「徹底推行國語,加強國家觀念」,可以毫不掩飾的反映出落實「國語」的目的。而在那樣的年代、那樣的思維裡,將一種與在地截然無關的語言加諸人群,是那樣的理直氣壯。
 
於是「山地鄉國語推行所」成立,「山地國語輔導員」現身歷史舞台,《台灣省各縣山地推行國語辦法》頒行後持續到1973年,由《台灣省各縣山地鄉推行國語辦法》(大家看得出兩者差別嗎?)等法規取而代之,一直到2001年方廢止。
 
是的,2001年,離我們那麼近。


台灣省政府公報六十二年夏字第七十五期局部。來源:國家圖書館政府公報資訊網。
台灣省政府公報六十二年夏字第七十五期局部。來源:國家圖書館政府公報資訊網。

當然,我們不能看著法規,便一口咬定法規有效期間的政策內容都徹底的被實施;至少,在歷經多年努力以後,1990年代的台灣,以「山地同胞」指稱原住民的習慣已經逐漸發生變化;不過,對部落裡的許多人們而言,被迫接受無法用來與祖先溝通的「國語」這種語言,無疑是長久以來的共同經驗。
 
另一種常見的經驗是,為了在當代社會中活得更「好」,許多人們在從出生的所在移往鄰近或遙遠城市(這樣的現象事實上發生在原住民與非原住民的生命中)的過程中,逐漸遠離了自己的母語。
 
例如,來自花蓮的馬太鞍部落的阿美族歌手阿洛(阿美語:Ado’ Kalitaing Pacidal),從小和祖父、祖母一起生活,能說自然而流利的阿美語。不過,在隨父母親搬到台東市區就讀小學以後,她便漸漸不會說阿美語了。
 
那「漸漸」的過程,其實也不是不知不覺的。
 
通常,在遠離母語之前,來自部落的孩子所經歷的,是被同儕嘲笑、被學校譴責、被期許孩子能在說好「國語」才比較有機會的社會裡出頭的父母要求。然後,是自我壓抑,壓抑著自己和傳統疏離。
 
「我們曾經都有過覺得自己母語很落伍的時間。」長大後的阿洛這麼說。
 
而那令人覺得自己母語很落伍、乃至對自己的文化感到羞恥的力量,是誰在推動著?又,是為了達成什麼樣的「成果」而不斷推動?
 
和文章開頭得到演講比賽名次的杜先生同樣來自霧台的排灣族歌手,自1980年代起高歌激昂的〈中華之愛〉,也許可以視作「成果」之一。
 
1994年,知名作家鍾肇政在一篇名為〈文化建國--從「回首桃花源」說起〉的隨筆文章中討論政府主導的文化活動時提到︰
 
猶憶幾年前,這種名為「文藝季」的文化活動之中,有一項有關「山地文化」者,宗旨上開宗明義謂為係為了保存及發揚山地傳統文化,卻竟然在原始計畫上列出「國語演講比賽」項目,在籌備會上引發一陣隆隆炮聲,始將原住民語言的演講競賽並列。
 
鍾肇政先生的隨筆,提示著我們︰戰後台灣統治者對待這片土地上最資深居民的態度,從來不很尊重。同時,也提醒著我們︰政府力量很大,大到悠遠傳統如果未竭力守護,也很可能消散無蹤。
 
讓我們將目光轉回到文章開頭的那場比賽。


阿禮部落族人參加國語比賽留影。來源:國家文化資料庫。
阿禮部落族人參加國語比賽留影。來源:國家文化資料庫。

現在,我們知道,當年以「國語」參加演講比賽而得到名次的杜信玉先生,是海拔一千兩百多公尺,位於隘寮溪上游、魯凱聖山 Parathudane(霧頭山)西北側的阿禮部落的Lraupi長老。曾經贏得「山地國語演講比賽」的名次,但長老始終未曾忘卻自己的語言。


這是老人家的堅持,也是戰後台灣語言文化受到政府有意形塑與壓制之際不屈不撓的一面。


因著長老和其他許許多多族人的努力,如今部落裡的孩子,能聽長輩說族語,也能開口說族語;能夠開口說以後,才有機會藉由語言表達思想,以及傳遞感情。


從記住單字片語到表露思想感情,可能必須歷經漫長的過程。


復振與傳承之路,還很長很長。

 

延伸閱讀


【人物專訪】阿洛談音樂(上):我們都曾覺得母語很落伍;但唯有它才能證明我是誰!http://www.pure-taiwan.info/2014/01/interview-of-ado-part-1

 

【人物專訪】阿洛談音樂(下):我們都曾覺得母語很落伍;但唯有它才能證明我是誰!http://www.pure-taiwan.info/2014/01/interview-of-ado-part-2

文章資訊
作者 臺灣吧
作者 李盈佳
刊登日期 2015-06-09

文章分類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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