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找不到你，請你以鬼身呼喚我：二二八靈異故事

假使回到 1947 年的 3 月，你不會想從淡水河、新店溪、基隆河、愛河、基隆港邊經過。不是因為水邊的風太強，而是你會看到一些，你不想看到的東西。
 
那時的味道應該十分強烈。一具具屍體浮上浮下，頸部吊著石頭，雙手被反綁在身後，用鐵線穿過，與其他屍體纏繞在一起，有些只剩殘肢，有些被魚咬到剩一半。在基隆港，不少船家將浮屍打撈上岸，供人認領，一具具慘白的軀體橫躺在碼頭上。
 
港邊水上堆滿浮屍的樣子，令遠處看見的人頭皮發麻，經過的人吃不下飯。然而傷心的母親與妻子們，必須不斷帶著淚水，一次又一次地靠近這些屍體，企圖在面目全非的屍堆中尋找家人。有人說，士兵們推著一輛輛板車，將層層疊疊的屍首傾倒入海中。為了不讓人叫喊，屍體口中塞著棉花；為了讓屍體下沉，綁上了石塊或磚頭。這是大規模的滅屍行動。
 
至於為什麼會有這麼多浮屍──如今的你都知道了。
 
漂浮水上的有多少人？死難者周淵過的母親，在淡水河邊至少找了三百具浮屍。經歷當年的基隆人都記得碼頭堆滿浮屍的情景，目擊者約有一千人之多。根據目前做到的統計，二二八死者約在一萬名到兩萬名之間。
 
按照民俗邏輯，若撿到無名浮屍，收埋後常會立廟祭祀。即便是一具浮屍，也可能因為顯靈而被立廟，更何況是二二八這種淒慘死狀？假使順其自然，在這塊迷信而傳統的島嶼上，應該已經立起上千、上萬座小祠。
 

可那種狀況並沒有發生。
 
在鬼故事裡，都是鬼的力量大於人──但很抱歉，這裡是現實世界。面對戒嚴，上萬鬼魂甚至沒辦法幫自己爭取到幾座陰廟。鬼故事裡的基隆屠夫與高雄屠夫，應當已慘遭厲鬼索命。可惜現實並不那麼天理昭彰。高雄屠夫彭孟緝後來官至參謀總長、「寧可枉殺九十九人，不願放過一人」的警總參謀長柯遠芬晚年移居美國，兩人都享壽近九十。那是被他們枉殺的人們，無緣活到的歲數。
 

屠殺過後，不是沒有靈異現象。夜半鬼哭自不用提，社寮島（基隆和平島）的造船工人們被抓後幾天，船寮絞盤的粗繩居然動了起來，發出空隆空隆的聲音。島上的人都說，那是枉死的冤魂回來了。
 
這可能是二二八的靈異中，規模比較大的作祟了。但以死傷數量而言，仍然太過溫柔──在那些靈異敘述中，二二八的鬼都是溫柔的鬼。祂們低調、力量微弱，通常只出現在親人熟人面前，往往別無所求。祂們甚至沒想要復仇，唯一的願望，只是見上親人一面。

全世界找不著你的形影

二二八的靈異敘述，往往來自家屬的口述當中，屬於私人性質的記憶。由於事涉禁忌，就算是篤信鬼神的臺灣，二二八的靈異都難以成為公共敘述。但對於家屬來說，靈異是再自然不過的現象──他們常常感受到魂魄回家、親人入夢，那些靈異發生時，他們並不感到害怕。
 
親人死去得太突然了。某一天，士兵敲響你家房門，還沒有搞清楚怎麼回事，親人就被帶走，一去不回。也有人在當班或前往和談時被抓，意外地成了被槍斃的屍體。有些人看到了槍決場景，有些則連親人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這時家屬該做什麼？懇切找尋一陣子後，家屬們通常會感到希望渺茫。然而「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即便親友已經不能活著回來，他們也想找到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