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友誼賽的際遇,讓我有機會遇見充滿笑容和熱情的賽德克族人,和他們相處的那幾天,我深深感受到他們並沒有因為族群的不同而以不一樣的方式對待我們。
興許是因為我學過跆拳道的緣故,在戰場上被對手攻擊都會想盡辦法反擊回去,不讓自己成為賽場上的弱者,腦海中一再浮現漢人與原住民在歷史上的糾結,內心總認為這群朋友不該被踐踏與歧視,想替他們留下故事,讓更多的臺灣人更了解他們過去的歷史,以及看待原住民朋友的視角。
這些族人來自南投的仁愛鄉上,因為教育而來到山下。平時的他們和我們一樣,穿著同樣的衣服、做著同樣的事。回到部落參加慶典時他們也常在臉書上分享穿著族服的照片,其中最令我不解的是他們在婚宴上穿著西裝,也曾發過文「希望自己能嫁到排灣族或魯凱族,因為能穿上漂亮的族服。」這段話讓我想探討他們對於不同族群結婚的看法和當下穿著服飾的不同是否會影響他們的心情?
對關於原漢通婚一位族人這樣說:
「我比較傾向與原住民結婚,可以延續傳統外,也有很多共通點,在生活習慣與習俗上也不需多做改變,重要的是可以讓兒女們留著“驕傲的血液”!」
也有族人認為在婚禮上穿著族服結婚會產生一種只屬於原住民的“榮譽感”,這種榮譽感是來自於要把文化傳承給下一代的使命,感到非常榮耀。
雖然現代原住民傳統婚禮大多數偏向以婚紗為主,但族人們仍然會穿著族服來參加婚禮,且認為穿上自己的族服會感到非常榮耀。這樣的族群認同感逐漸在現代的社會當中提升。
「你是原住民,你會打獵嗎? 」
這些問題相信對原住民族人來說並不陌生。
這些一般人聽起來單純且無惡意的詢問,但在原住民族人聽來,卻可能會感受到不舒服的。也許是因為對少數族群的不了解,抑或是被文化的刻板印象形塑的認同影響,使得在主流社會的視角裡,似乎不具備某些特徵,就不是原住民。
然而在 1980 年代原住民正名運動興起之前,漢人社會對原住民和部落的歧視跟汙名化是明目張膽的,且不會受到輿論的譴責 [1]。許多中高年層的原住民或多或少都有過在求學、求職期間因為身分的不同而被羞辱或嘲笑的經驗。漢人對待原住民文化和生活習慣也以一貫的價值觀與方式加以排擠、排斥。這種惡意的污名化也使得長期處在巨大壓力下的部落青年對自我的認同是極為困惑與迷惘的,甚至使他們產生自卑感,否定自己身為原住民的生命體驗。
雖然現代社會處於多元化的氛圍下,這些不友善的行為已逐漸減少,但在衝突與爭吵過程中仍會不小心流露出對原住民族的輕視與不屑。因此族人們都希望自己的兒女能以自己身為原住民這個身分為傲,而不是感到自卑。
不僅是日治時期統治者的壓迫與掠奪,現代原住民仍然是被壓榨與殖民的客體。漢人接而連三侵占原住民的生活空間,從土地文化到語言,漢人與原住民之間缺乏了平等的溝通與了解,嚴重的資源分配不均與資訊落差,使得雙方隔閡再次加深。
在土地資源上,原先分散在各平地的原住民族群因為漢人的剝削和經濟上的掠奪,使得其土地大量流失,只好撤往山地居住。在清朝初期政府實施漢番隔離政策,然而後來漢人卻沒有遵守內山開墾禁令,繼而陸續前來開墾居住,使得原住民土地不斷受到侵占,面對漢人的侵略,他們只能不斷地遷徙。[2]
而當時埔里發生郭百年事件,在嘉慶十九年(西元 1814 年)時郭百年等人漢人假藉當地已故「土目」的名義,佯稱當地原住民有意願將土地承租給漢人開墾而獲得墾照之後,對埔里社族人進行誘騙,趁壯丁進山獵取鹿茸作為獻禮時,對埔里盆地進行武力開墾,屠殺老弱婦孺。然而大量的土地落入漢人手中,壓縮原住民族的生存空間,使得原本用來打獵的鹿場消失,捕魚抓蟹的領域地也不見了!為了保護埔里土地,經由邵族引薦下,共 30 餘社的平埔族遷徙到埔里重建新聚落,引發臺灣史上最大的原住民集體遷徙。
看似重建新聚落,但在搬動的過程中,遺落了多少故鄉的記憶?土地是如此,語言也不例外。
荷治時期,荷蘭人為了方便行政和傳教,以羅馬拼音將西拉雅語文字化,稱為「新港文字」,實施荷蘭語及西拉雅語並行的雙語政策。當時西拉雅語成為傳教士的必備語言。傳教士同時出版荷蘭語和西拉雅語相互參照的《馬太福音》、《教義問答》等將西拉雅語的遺跡流傳下來,成為百年後西拉雅語復育重建的關鍵史料。
荷蘭人走後,西拉雅族人仍然手寫羅馬字、開口說母語,並使用這套文字系統與漢人買賣契約、土地租賃等,民間俗稱「番仔契」,又叫做「新港文書」。
但在經歷長時間和漢人族群交往互動和官方設立「土番社學」的儒家教育下,寫漢字、說漢語已經成了生活習慣。嘉慶年間後,母語少說了、文字少用了,羅馬文字、新港文書終因漢字的壟斷而走向衰微。[3]
百年以後,在被周邊的歧視語言攻擊下,西拉雅文化協會創辦人萬正雄長老逐漸意識到身分認同的疑慮,並發現菲律賓籍女婿萬益嘉能讀懂荷蘭傳教師留下的《馬太福音》,喜出望外隨即著手進行研究。
在萬姓家族的積極復興下,使的原本被貼上『滅絕語言』標籤的西拉雅語,逐漸有了起色。在歷經多年的努力後,雖然西拉雅語言正式納入教育體系,台南也紛紛設立許多教導西拉雅語言的學校,但卻沒有法律認定平埔族群是台灣平埔原住民。萬正雄長老說: 「人如果沒有尊嚴就像生命沒有靈魂,沒有身分就等於沒有尊嚴,呼籲不論是在野黨或執政黨,大家共同關心平埔族身分的問題。」同時也希望政府能盡快完成讓立法院三讀通過的承諾,讓西拉雅族有人權、有尊嚴。
在名稱上,漢人對原住民的稱呼,從「飛禽走獸」、「野蠻人」到「番仔」、「山胞」,原住民族不管在理解認知上或法律上,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曾被定義為真正的「人」[4],他們明明是一群居住在臺灣最久的“正港臺灣人”,卻是最晚被認同的族群。
原住民的傳統習俗及觀念也被視為「落後的、不潔的、是需要被開化的」這樣的思維使得漢人和原住民在通婚時有了極大的阻礙。在早期,原漢通婚是漢人用來間接獲取原住民土地的一種利益方式,這樣的間接掠奪也使得原住民對漢人產生不好的觀感。雖然現代政府實施轉型正義,但曾經被剝奪的土地與逐漸消逝的文化卻不是彌補而能重新獲得的。
也許是過去的歷史創傷和殖民文化的刻印,引起了我們對原住民族的偏見,但若是換個角度,站在原住民族的立場,我們是否才是那野蠻的掠奪者,粉碎他們文化的罪魁禍首呢? 現代文明社會正在快速地翻轉,許多人早已跳脫傳統思維,而思想也更趨於開明,深植於人們心中的刻板印象是否將能漸漸地連根拔起呢?
[1] 引自廖貽得〈第三種部落想像─如何切實看待原住民的社會處境(三之二)〉網址:https://www.thinkingtaiwan.com/content/1299
[2] 引自清翔〈【番婆鬼|考據篇I】盆地內的爭奪戰:埔里族群發展史〉網址:https://vocus.cc/publications/5a421751eceaedd6be91a284
[3] 引自維基百科,網址:https://zh.wikipedia.org/wiki/%E6%96%B0%E6%B8%AF%E6%96%87%E6%9B%B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