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桃花開時,你能想到什麼?
我只能想到桃花燒賣,這是屬於一個美食愛好者的浪漫。
這種吃食在《金瓶梅》裡只出現了一次,卻是西門慶和清客們的家常飯食:「西門慶只吃了一個包兒,呷了一口湯,因見李銘在旁,都遞與李銘下去吃了。那應伯爵、謝希大、祝實念、韓道國,每人吃一大深碗八寶攢湯,三個大包子,還零四個桃花燒賣,只留了一個包兒壓碟兒。左右收下湯碗去,斟上酒來飲酒。」
最早在文學作品裡出現「燒賣」一詞,我記得是《快嘴李翠蓮》:「燒賣匾食有何難,三湯兩割我也會。」《快嘴李翠蓮》是宋元時期的作品,所以在那時,「燒賣」已經是十分常見的麵食了。
不過,這個食物似乎有許多種稱呼,有「燒麥」者,「燒賣」者,亦有「稍麥」者。
元代高麗出版的漢語教科書《朴通事》上記載,大都(今北京)午門外的飯店裡有「稍麥」出售。對於「稍麥」,還有兩段註解,一為:「以麥麵做成薄片,包肉蒸熟,與湯食之,方言謂之稍麥。麥亦作賣。」二為:「以麵作皮,以肉為餡,當頂作為花蕊,方言謂之稍麥。」
清人郝懿行不這麼看。他認為,「稍」是「稍稍」的意思,「言麥麵少」。因為「稍麥」裹著肉餡,外皮很薄,由此得名。郝懿行的時代,燒賣的稱呼簡直五花八門,除了上述三種,還有「稍梅」、「紗帽」、「捎美」等稱呼。
「捎美」來自清末民初薛寶辰的《素食說略》:「以生麵捻餅,置豆粉上。以碗推其邊使薄。實以髮菜、蔬、筍,撮合。蒸之。曰捎美。」薛寶辰是陝西人,這個做法應當也是陝西做法。「稍梅」的稱呼出自湖北,我覺得大概是因為成品似梅花而得名。「紗帽」是上海嘉定的說法,《嘉定縣續志》云:「以麵為之,邊薄底厚,實以肉餡,蒸熟即食,最佳。因形如紗帽,故名。」
桃花燒賣是明代的家常小吃,不僅《金瓶梅》中出現過,《萬曆野獲編》亦有。所謂「桃花」,應該取的是燒麥之頂穗猶如綻放的桃蕊,和古人所說的「當頂作為花蕊」相合。明清小說裡,燒賣出現的頻率很高,比如《儒林外史》第十回:「席上上了兩盤點心,一盤豬肉心的燒賣,一盤鵝油白糖蒸的餃兒。」清朝乾隆年間的竹枝詞有「燒麥餛飩列滿盤」的說法。李鬥《揚州畫舫錄》、顧祿《桐橋倚棹錄》等書中均有「燒賣」一詞的出現。
燒賣的流傳方向,是由北而南,因為餡料的不同,出現了各種種類的燒賣。南方人的燒賣裡有浸泡蒸熟的糯米,再配上豬肉餡料炒製而成。我初到北京時,像個遊客一般去吃「都一處」的燒賣,據說,這是被乾隆皇帝點過名的燒賣。形狀特別精美,不過個大皮厚,吃下去只有飽,覺得不過是一大碗著了味道的米飯,實在一般。乾隆皇帝的鑒賞力確實不怎麼樣,下江南吃一回蘇州紅燒肉,都能感動中國,立刻把燒紅燒肉的廚子張東官帶回紫禁城,要是他吃了下沙燒賣,大概要把整個店都搬去北京。
是的,在我的燒賣地圖裡,上海的下沙燒賣是當之無愧排名第一的。第一次吃,簡直驚艷,精髓在裡面細碎碎的筍丁,還有若有若無的一點肉皮湯,一啖,真正鮮掉了眉毛。這幾年滿大街都是「下沙燒賣」,分不清哪家正宗哪家偽劣,媽媽曾經給我買過一次,裡面居然加了醬油,一股醬肉包的味道。
看來,就連燒賣也是「人生若只如初見」啊!
但對好美食的人來說,書中的吃喝最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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