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分縣有 25 個家庭的兒子,有些人駕駛著飛機衝進敵艦,或是攻擊未果墜海身亡。還有一些受過嚴格訓練,但得以逃過一劫的人們,在接到赴死任務之前,戰爭就結束了。
其中一位就是當時 19 歲的川野喜一。按照計畫,他原本應該在 1945 年 8 月 16 日起飛赴死,但 8 月 15 日廣播播放了天皇的《大東亞戰爭終戰詔書》(大東亞戰爭終結/詔書,以下簡稱《終戰詔書》)。他記得那些在神風特攻隊的日子,以及他和其他飛行員為自殺任務所接受的訓練:
我們這個飛行隊一共有 116 名飛行員。接到命令的時候,我一點都不害怕,儘管我明確意識到死亡的時刻已經來臨。我 16 歲參加海軍的時候,就做好了赴死的心理準備。
可是直到這時候,死亡才終於化為現實。我沒有告訴家人,因為我沒法跟他們說出口。所以, 我想,反正我死了,軍方會通知他們。而且,他們也不會太驚訝,因為那時候,所有的父母 都知道他們在軍隊的兒子會為國捐軀。
神風特攻隊的飛行培訓跟一般的飛行訓練不太一樣。一般訓練中,飛行員必須掌握飛機的各 種功能,學會處理可能出現的任何問題的技能。相比之下,神風特攻隊的培訓簡單得多,但 是也危險得多。我們要在飛到海拔 2000 公尺之後,以 45 度角的斜度俯衝,然後在大約 500 公尺處拉回水平。每天重複這樣的訓練,每次訓練需要花費大約 30 分鐘來完成。我 們隊的 116 名飛行員裡,幾週內就死了 39 人。
不是所有的神風飛行員都被指派到執行自殺任務。在宇佐培訓神風飛行員的湯野川守正談到,他是如何加入神風特攻隊的:
實際開戰以後,與推演的結果相符。我可能是第一個知道不能通過正常手段取勝的人之一,我 個人認為這是因為我們的飛行員,沒有接受過美國飛行員那樣精良的訓練。另外還有頻繁的機 械故障。例如,有一次訓練的時候,我的油量表發生了故障,我不知道油箱已經空了,迫降的時候墜機, 我的眼睛受傷,差點失明。從那以後,我失去了參戰飛行的資格。
招收神風特攻隊志願者的時候,我認為這可能是我們仍然可以取勝的一個辦法。此外,還能給我一個繼續飛行的機會。這是我們在菲律賓首次運用神風特攻攻擊前的兩個月。 報名的神風志願者被告知,加入神風特攻隊就意味著我們必死無疑。
所以,如果想繼續做一名 一般的戰鬥機飛行員,可以退出,給予志願者一天時間的決定。第二天,每個人都必須簽署一 份同意書,表明他願意成為神風特攻隊員,不然就退出。許多飛行員退出了。 可是,我用自己的血在同意書上簽了名,以表示我自願成為神風的決心。我相信,如果我能給敵人造成一次破壞性打擊,我這輩子就沒白活。
第一個衝到美軍艦艇上的大分縣神風飛行員是渡邊四郎。1944 年 10 月 24 日, 他參加了有史以來的第一次神風特攻攻擊。他將飛機撞向停靠在菲律賓雷伊特灣(Leyte)的美軍運輸艦。
出發之前,他告訴朋友說,他選擇當個神風特攻隊員,一半是為了紀念之前已經在戰爭中陣亡的哥哥。他還寫信給父母:
父親,我將義無反顧地,為日本帝國,在空中與敵人作戰。謝謝你們給我的祝福,我將直飛向前,為國盡力,做我應該做的一切,連帶哥哥的份一起。
母親,如果你想要我留在國內,這是有可能辦到的。請告訴我。
而他的母親則回答說:
我已經把你獻給國家了。做你認為應該做的事情。
1945 年 1 月 2 日,《大分合同新聞》刊登了渡邊四郎的故事,讚頌其為國捐軀的精神與事蹟。報導說,在他的家鄉杵築,鄉親們得知他犧牲的消息後,集體祈禱:「揚起猛烈的神風吧,不要停歇!」當地村長把他作為鼓勵大家效仿的楷模。
一名退伍軍官說:「當聽說像四郎這樣的年輕人如此有擔當,一肩扛起這場偉大的戰爭時,我們感激涕零。一個全新的、強大的時代即將到來。海軍上將豐田副武說過,光靠指揮官是不可能打勝仗的;我們還需要更強大的後方防線。雖然我從來沒有見過四郎,但我聽他母親和其他人講過他為人,我可以想像,他是個擁有領袖魅力的人。我們要抱持跟四郎一樣義無反顧的精神來保衛祖國。」
大分縣的一些其他神風飛行員包括:
來自大分市的古橋吉郎,22 歲,4 月 9 日從沖繩基地起飛陣亡。
來自大分市的三宮純正少尉,18 歲,4 月 16 日在沖繩海域陣亡。在留給父母的遺言中, 他寫道:「這是我給你們的遺書。謝謝你養育了我。我會盡全力攻擊美軍戰艦。」 來自大分縣南部海濱小鎮津久見的中村哲一郎少尉,4 月 22 日陣亡。他匆匆寫下:「迫不 及待地用我強烈的決心擊沉一艘美軍戰艦。」
來自大分縣最北端中津市的中島秀彥上尉,20 歲,6 月 8 日陣亡。將這張紙條留給家人: 「即使我死了,我還會為國再攻擊七次。」
來自別府的中島昌一中尉,18 歲,5 月 19 日陣亡。家人沒有收到任何遺言。
5 月 14 日,《大分合同新聞》頌揚了這些年輕的神風特攻隊戰士,並刊登空軍一等兵小畑弘寫給家人的信:
我親愛的母親和家人,我希望大家身體健康。我期待已久這個最榮耀的時刻終於到來了。明天我將發起襲擊。我深感這個時刻的重要。我為自己出生在這個國家和有你們這樣的父母而驕傲。我早就準備好了,我要奮起攻擊、徹底摧毀殘酷的敵人。因為,儘管我們盡到了最大的努力,勇敢地向他們發起反擊,可是為了侵略帝國的土地,他們還是在我們的領土上投擲了那麼多炸彈。請你們放心,我相信我能夠按照命令和我自己的經驗,成功履行我的職責。我絕不會讓我們家族的蒙羞。總而言之,我希望母親和其他家人健康。我死而無憾。
在戰爭的最後幾個月裡,全國各地的報刊不但大肆讚美神風飛行員,還讚美軍民合作。3 月 19 日,大分報紙刊登了一組在工廠裡工作的女學生照片。照片中,女學生們正在修理神風特攻隊使用的飛機機翼。照片的說明是:「女志願者頭戴神風頭帶勇敢地修理機翼。」
1945 年池永義人 12 歲,他的哥哥已經離開家去參加戰爭。他回憶說:
痊癒以後他的身體狀況無法歸隊,他才告訴父母他是神風特攻隊員。我知道父母為他回到家而高興,儘管他告訴我父母自己是特攻隊員以後,他們對他說:
真可惜你沒法執行神風任務了。
那時候我們都被洗腦,什麼都是為了國家的利益,連生病不能上戰場都感覺是對國家不忠。要是他成功地執行了任務,那對他和對我父母來說,都是非常光榮的。能夠被選中接受神風特攻訓練,被認為是最高的榮譽。這可能是父母最後一次看到孩子,但是他們仍然會驕傲地跟兒子道別。現在,這種思想太難以想像了,但那是一個不同的時代。
日軍不僅向美軍發起空中的神風攻擊。愈來愈絕望的日軍千方百計地尋找任何可以想到的優勢。由於神風飛行員確實取得了一定程度的成功,至少對逼近日本領土的美軍起到了威嚇作用,日軍設計了一種袖珍潛艇在水下攻擊。
1945 年 4 月,海軍在地處別府灣的日出町大神村,建立了一個人體魚雷「回天」訓練基地,共有兩千名海軍士兵,包括潛艇駕駛員和維修人員。袖珍潛艇實際上是由一名海軍士兵坐在魚雷裡進行手動操作,瞄準敵艦的船體。這些袖珍潛艇從一艘正規潛水艇發射出去,快速、準確地攻擊目標。
海軍還為了這些神風海軍士兵和周邊村民的精神需求,建立了大神回天神社。在此之前,海軍的第一個「回天」訓練基地於 1944 年在山口縣成立。大神部隊是日軍在戰爭結束前建立的最後一個「回天」基地。以下的戰歌表達了神風水手的決心和信念:
永恆和堅不可摧的日本,
拯救她危機時刻已來臨。
年輕、忠誠、堅強,
回天團隊熱血沸騰。
回天戰士聲譽純潔,
效法楠木正成的精神而來。
帶著微笑出發,
回天團隊無比榮耀。
七次出生入死,
沉沒巨型軍艦,必死。
二十歲年輕的櫻花,
回天團隊沉著走向死亡。
用他們脹滿水的屍體奠定基礎,
相信春天,預示著
天皇的勝利。
啊,回天團隊兇猛、正義。
1945 年 8 月 2 日,8 名「回天」潛艇海軍士兵離開大神基地,前往位於日本本島的高知縣與母艦匯合。因為執行命令之前戰爭就結束了,沒有任何一名在大神基地受訓的士兵喪生。然而,戰爭結束後 10 天,該部隊指揮官松尾秀輔卻在大神基地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