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談到中世紀的騎士時,我的學生會這樣形容他們腦海中第一時間浮出的形象:身著盔甲手拿劍盾,裝備滿分,還要再加上一匹很帥的白馬,再搭配上忠誠勇武、誠實可靠的人設,彷彿每次登場都會自帶 BGM:「榮譽在我心裡,我就不怕風浪,不怕風浪,不怕風浪。」
如果是女學生的幻想,大多還會再加上粉紅色濾鏡,來點戀愛泡泡,男主角身邊會再多個女主角。騎士本人多半是一副深情守候的忠犬樣,想愛不敢愛,默默守護的劇情讓人揪心。或者喜歡霸道總裁的設定就會長這樣:高冷的騎士平日沉默寡言,但對於心愛的女子愛護非常,一個不小心就讓強勢捍衛的霸氣外露。
講到這邊,少女的尖叫聲都快要隨著想像在現實的課堂裡叫出來了!
這樣的幻想還真的其來有自。
例如十二世紀晚期法國的騎士文學作品《Perceval ou le roman du graal》就有這樣很讓人少女心噴發的台詞。
騎士柏斯溫準備出發作戰,出發前帥氣地對著心上人說:「如果我打敗他,如果我殺了他,您必須以愛情回報我。其他的報答,我都不要!」幾百年後瓊瑤劇裡的馬景濤看來應該多少有在跟柏斯溫致敬。
不只是文學作品這樣紀載,同樣在十二世紀時的一篇法文社論,寫到:
人人應努力為婦女效勞,以便受到她們恩寵的照耀……因為世人做的一切好事,都是出於對女性的愛,都是爲得到女性的讚美……
當時貴族社會裡甚至有論調:每個女性都該被視為是王后。身為騎士應該把愛情當作成一種藝術,一種信仰,才能昇華自己的靈魂。然而,這是男人的嘴砲而已,還是歷史的真實呢?中世紀的騎士真的風度翩翩,女性是一心被呵護、被景仰的對象嗎?
中世紀就有仇女情節!
不是故意要打破大家粉紅泡泡的濾鏡幻想,其實呢,大家一定要有個概念,就是在基督教信仰壟罩下的歐洲世界,婦女的地位長久以來都是處於極度卑屈的狀態。
以大家都熟悉的故事來說,夏娃作為舊約聖經世界裡的第一個女人,只不過是為了作為亞當的另一半才被上帝創造出來。亞當身為男人,是一個完整的人。夏娃身為女人,則只是亞當一根肋骨的化身。
在聖經的敘述裡,夏娃畢竟是肋骨的化身嘛,生來不附贈大腦的蠢萌女人,聽信了蛇的讒言,不只自己吃下了禁果,還進一步教唆亞當也吃了不該吃的東西,於是人類的厄運就此開始了。這一切的不幸,都是因為女人誘惑男人!所以神邏輯來了,女人必須接受男人的統治和忍受生育痛苦的雙重懲罰。
到了新約,使徒保羅跳針般地不斷強調「妻子必須服從丈夫」。最知名的大概是《聖經》以弗所書 5:22-33 這段內容了:「你們做妻子的,要服從自己的丈夫,如同服從主,因為丈夫是妻子的頭。」看到這些文字,大概現代女權主義者都要彈出來跟保羅作戰了。
但,先不用急,還有更讓現代人不解的荒唐論述呢。
由於聖經的內容,就是中世紀歐洲人們所信奉的唯一圭臬,女性的地位在神學成為社會主宰的氛圍下,很自然而然地成為男性的附屬。
當時很多有地位的人都認為,絕對不可以給婦女太多的受教育機會。理由一是,她們天生在各種能力上都輸給男人啊,那幹嘛浪費教育資源給比較沒有能力的人類呢?理由二,如果女人受了教育啊,那她們就會變得很叛逆,會讓整個社會變得不和諧!對於整個社會的秩序 B>Z(弊大於利)。
掌握中世紀話語權的神學家還認為,其實在維護婚姻關係的和諧方面,老婆的責任遠大於老公。因為老公要出門賺錢很辛苦啊,還要參與各種公共職務的推動,壓力和山一樣大。所以,如果有時候脾氣差了點,講話大聲了些,甚至動手動腳,這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老婆就應該像一名冷靜且熟練的馴獸師對付狂怒的獅子那樣,好好安撫情緒失控的枕邊人!她應該要有絕對的耐心與體貼,帶著智慧與溫柔去撫慰老公。即使對方有任何亂七八糟的不當行為,作為妻子也應該加以原諒,並盡可能地幫忙掩蓋。
哎呀~我的眼睛業障重啊!是不是看到這裡,吐槽點都要滿出來了。
如果男人真的天生能力高於女人,那為什麼有壓力的時候就可以任性地不顧一切崩潰?如果女人天生能力低於男人,那為什麼又要求我們具備有收拾各種爛攤子的無敵能力?!
不過,其實身為女性也不用憤慨地過早。TED 點閱率破四千萬知名的短講 Brene Brown〈脆弱的力量〉,提到坦然接受自己是脆弱的,會讓我們更有力量。
身為中世紀的弱勢女子,有時候反而在法律上是一種保護傘。
主宰中世紀社會秩序維護的教會法,即認為由於聖經要求女人從屬於男人。因此女人沒有獨立行為的能力,當然無法左右影響丈夫的行為,所以妻子毋須因為丈夫犯罪而受累。(欸,那為什麼當初亞當會聽夏娃的話吃蘋果啊?中世紀的邏輯都長到哪裡?)
整個中世紀社會的氛圍,不斷強調由於女性天生脆弱,所以女人需要獲得更多的保護與體諒。在有關婚姻的法條上,就有明確提到通姦的男人比通姦的女人必須受到更嚴厲的懲罰……這樣看有沒有覺得比較解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