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不知道的女賭神李清照

某天，一位上課常常沉睡不醒的高中生發問：「老師，這闕詞是什麼意思？」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這是講李清照剛結婚時，老公趙明誠外出求學，她依依不捨的心情。」

「咦，李清照是女的？！」

「李清照當然是女的啊？難道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好個理直氣壯的回答。

「你真的是高中生嗎？」

學生義正詞嚴地表示：「課本沒有明確標示男女，所以不知道也是很合理的。」

在筆者漫長的教學生涯中，常有某些學生不太能進入狀況。身為老師，總是努力替學生解惑，希望他們縱然不能成為文青，也不要變成文盲。

不過國中課本不是教過嗎？而且課本長這樣耶。

上面明明有李清照的畫像啊？眼盲了嗎？怎麼看不出來李清照是女的？

課本上還這樣寫：

李清照，號易安居士，宋濟南（今山東省濟南市）人。生於北宋神宗元豐七年（1084），卒於高宗紹興二十五年（1155）左右，年約七十二。李清照……又與丈夫趙明誠，志趣相合，生活美滿。

嗯，果然，同學們看書就如同天上的浮雲飄過，聽老師上課就如同一陣風吹過，上課總是和周公作朋友的同學，不知道也是理所當然的。

話說，大家熟悉的李清照大都是她與老公趙明誠的淒美愛情故事，對於李清照的認知就是她晚年終老孤苦一生，很可憐。

不過大家知道嗎？李清照其實並沒有繼續守寡，而是另外找了對象再嫁，後面因故又告發新老公，跟對方離婚。

這以前老師沒講耶，感覺很勁爆。

是的，課堂上也沒有提其實李清照是個女賭神，蘇東坡喜歡練氣功之類的事。

我們一般所熟知的，都是作者的文學形象，但是人有很多面向，也只能取截作者人生的一部份來介紹。

李清照的前半生在課本裡或許幾句話就帶過去了，但若讓李清照自己來說，她的人生大抵是這樣的：

我 18 歲結婚，我老公趙明誠是個 21 歲的太學生。我倆沒什麼錢（兩方家庭經濟狀況都不錯），但彼此志趣相投，天造地設。日常生活中最快樂的事情，就是每個月初一、十五，老公從太學請假回家，兩個人把衣服拿去典當借五百錢，手牽著手散步到相國寺。

好眼熟的景象，大概就是年輕大學生情侶攜手逛西門町，只是在古代年紀輕輕的已經結婚了。

宋代官宦家庭結婚平均年齡大約是男生 21 歲，女生平均 19 歲左右，不若大家現在想像的低齡。比起唐代，宋代士大夫階層晚婚很多。

首先是經濟因素。跟現在的臺灣一樣，愛情可以沒錢，但結婚不行。宋代挑對象講求的是「財婚」，也就是以聘金和嫁妝來考量雙方婚姻。女生要出嫁，家人需花多些時間準備豐厚的嫁妝。如果家中女兒成群，那麼成為國民岳父並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有時候必須要向他人借貸或是依賴親友援助，不然女兒可能會拖過適婚年齡。依據研究，宋代女生婚齡跨度平均在 15-22 歲，男生婚齡平均在 17-30 歲，女生婚齡範圍相對狹窄，對於女性來說這就是一種社會壓力，對女生們的父兄更是經濟壓力。

像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鞏有九個妹妹，在父親去世後，曾鞏得負責安排讓妹妹出嫁。這使得他倍感焦慮，錢吶錢吶，嫁妝哪裡來？九個妹妹耶？身為國民大哥的曾鞏好擔憂。萬一九個都嫁不出去，難道將來大家一起留在家裡打麻將嗎？（九個好像湊不起來）

其次，男生方面也是有考量的，尤其是要參加科舉的男性，有些是希望先專注於考試，不要被外務（？）所引誘了。

最後一個原因是，嫁娶時家長也並非只看錢財，又不是真的要賣兒賣女，還是希望能幫兒女挑選有才德的對象。重要的是品貌相當，最好是郎才女貌，年紀相近，德行出眾，家世對等。李清照與趙明誠就是個好例子，夫婿家世背景不錯，公公是吏部侍郎。趙明誠既是太學生，人又有才華，雖然暫時沒有功名，在家當啃老族。但總體來說，兩家門當戶對，而且夫婦倆興趣相投，都喜歡金石學、古董、書籍，等待是值得的。

婚後，李清照跟趙明誠熱愛逛相國寺，這是一個大型的廟集市場。如果要譬喻的話，更接近早年的龍山寺。

相國寺是戰國時期信陵君的宅邸，也是北宋汴京城裡最有名的寺廟和古蹟，地方很大，能夠容納萬人。因此每個月初一、初八、初十五、十八、二十八等時間，會開放臨時市集。什麼都賣，什麼都不奇怪。有專門賣動物的攤販，賣貓狗小鳥和外地來的珍稀動物。也有寺廟們的師姑（尼姑）們會拿出自己做的刺繡手工藝品、頭飾來市場賣，畢竟自己用不到。大相國寺東門旁有條街叫繡巷，尼姑們會帶著徒弟住在那裡，製作繡品，拿到市集上來買。

身為文藝少女的李清照，她逛街的目標不單是這些小東西，更重要的是大相國寺後方的資聖門，那裡主要賣書籍古玩！有各種詩文書籍！！他們夫婦倆主要目標就是在那裡買買買買買，就如同今天的雙 11 一樣，刷刷刷刷刷！就是一對愛花錢的夫妻啊！

~~錢花完了，市場也~~逛完了，回家很無聊怎麼辦？

用完晚餐，這對文藝夫妻閒閒沒事就開始泡茶，看著家中堆積如山的書籍，李清照眼珠一轉，開始和老公打賭，比拼誰的才學優異。就是誰先講個歷史典故，看對方記不記得在哪本書的第幾頁第幾行？比誰的記性好，輸的要罰喝茶。

李清照實在太聰明了，普通的娛樂她沒興趣，要來點刺激的，有挑戰性的更好。在眾多的娛樂當中，有強烈勝負性質跟含有技術性的遊戲最能引起她的注意，就是賭博。

但是賭博有很多種類，清照很挑的，人太少不玩，無法展現智慧的不玩，只靠運氣的不行，沒有對手勢均力敵的也不行，下注型的沒有技術性，不玩；下層民眾玩的也沒興趣。最後能玩的，只有「打馬」了。

這遊戲其實跟大富翁很像，遊戲方式是擲骰子，在類似棋盤的賭具上移動代表馬的棋子，誰先到終點就獲勝。玩法也可以有數種變化，雖然是遊戲，但是可以賭錢，而且參與者多達 5 個人，~~於是可以贏的錢就多了~~又很雅致，所以李清照非常喜歡。

李清照曾經特別為打馬這個遊戲寫了一篇文章，叫〈打馬圖經〉

我把打馬（依經馬，打馬的其中一種）的賞罰規則互相參照研究，替每條規則寫幾句話，附在規則後面，還讓我的姪兒們為它畫圖。讓大家知道，打馬不僅在賭博時有用處，對於充滿好奇心的人來說，打馬也確實很有意思的。我還要讓以後的人們都知道，命辭打馬，是從我李清照開始的。

李清照不僅詳細介紹這個遊戲，並且還改良了遊戲內容，以現在的眼光來說，她簡直就是重度桌遊成癮者！

從李清照的生平、興趣、各方面來看，李清照其實是個非常有主見而且十分好強的女性，這又會對她的人生造成什麼影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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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書目

孟元老，《東京夢華錄》，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1998年。
李清照，《李清照集校註》，臺北：里仁出版社，1982年。
徐秀芳，《宋代士族婦女的婚姻生活》，新北：花木蘭出版社，2011年。
伊沛霞，《內闈》，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