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展第 1-10 回,府展第 1-6 回
臺展第 6、10 回無鑑查;第 7、8 回特選;第4、五回臺日賞;第 10 回臺展賞府展第 1 回無鑑查;第 2 回推選;第 2 回特選;第 5、6 回推薦
「到最後,由於時局是那樣逼迫緊張,我們一定要保持喜悅與希望,一直到最後關頭也必須抱持這樣的心情。因此最後發展成防空洞前唱歌的小孩。……可以說是一種痛苦、掙扎之後與希望以及快樂結合。單單表現一種痛苦比較容易,但是將痛苦帶入喜悅的境界,這不是時間性或空間性,而是有距離的。」[1]
滿景的微光,或許是夕照吧,和地上塵土飛煙絞在一起,石砌的墻堵和人的臉,因而都撲上了一重濁黃。在這昏昧的場景中,一個小男孩專注地看著手中的譜頁,專注地朗聲唱著。他旁側的三位孩童也攀著他的調子,齊聲應和。
男孩的腳邊圍繞著兩個年幼的孩子,有些膽怯的依靠著兄長。年幼的哥哥背上,更背著一個熟睡中的嬰孩。即使在這群人高亢的歌聲之中,依然安詳恬睡,彷彿人間一切紛爭與痛苦都與他無關。即使這框景象以外,就是烽火亂世。
這是李石樵在 1943 年所繪製的《合唱》油彩畫作,也是這位畫家對於時代所下的註解。
太平洋戰爭爆發後的第三年,日本政府開始在臺徵招志願兵。1943 年的臺灣天空之下,官方宣導的皇民化運動正如火如荼地展開。從文學面的掌控到藝術表現的規範,政府之手幽幽地鉗在每個創作者的筆尖上。如此複雜的時代背景之下,該怎麼在官方需求與創作者自我立場表態中,求得畫壇間一席之地,便成了當時的藝術家們不斷思索的難題。
李石樵(1908-1995),曾在他的學生時期,師事於石川欽一郎先生。因老師對於素描與寫生的嚴格要求,與學院派出身紮實無欺的訓練,李石樵對繪製人像有其心得,能老練地處理人體畫的結構與細節。加上其穩重的用色和筆觸,在 1927 年便以《大橋》入選了臺展,[2]他當時僅是師範學校 19 歲的學生。
從此之後,他每戰必捷,連年獲選,並陸續獲得了「無鑑察」、「推薦級畫家」、「臺展賞」等殊榮。早年以人物畫像揚名的李石樵,人物表情刻劃詳實嚴謹,其功力之深厚,在多人群像的描摹中嶄露無遺。多人群像的處理比之單一人物的肖像畫,更需注重角色在畫面中的擺置與相互關係。
畫面中的七位孩童形色各異,對比其在 1941 年創作的《兄妹》,和府展推薦作品《前庭的孩童》(庭先ノ子供達),線條相較更為自然真實,故事性亦更加濃厚,且動態十足。除了此件《合唱》之外,1936 東京改組的第一回帝展《楊肇嘉氏家族》、府展《初孫》等作品,角色之間十足的互動張力與配置,在大尺寸的畫面中更顯得其技之高明。
從李石樵的創作中,也能看到其對繪畫的想法。他非是僅只為了迎合臺灣在日治時期,由石川欽一郎和鹽月桃甫等人所推廣的「地方風格」(ローカル・カラー)。李石樵的作品並不侷限繪製當時的臺灣風土主題,僅琢磨在臺灣特有風俗或景色等畫面,反而嘗試用不同的主題豐富自己的創作方向,從靜物、私領域的肖像,到這幅反映時代背景與人民希望的《合唱》,李石樵試圖用一筆一布,在方寸間傾訴對於繪畫的理想。
仔細端詳《合唱》,我們可以感受到孩童們表情與肢體語言中所透出的專注。透過畫中無聲的歌唱,傳達出儘管在艱苦環境之下,仍然不捨不棄的溫暖希望。李石樵在時代狹仄的縫隙中,藉著獨到的藝術視角,在「戰爭時期,畫家應該要畫戰爭畫」[3]的官方需求與個人思想上,作出了極精彩與華美的一場周旋。當那時代的偉人們,都試圖以武力平定世間之際,這位殖民地畫家輕巧地以畫筆為扛杆,支撐起了人間尚存的純樸美淨的顏色。
透過《合唱》,我們似乎可以看見李石樵是如何面對,並溫柔地處理其中所有看似鴻廣不可逾的裂隙──在戰爭硝煙遮蔽了日光底下,那畫架旁晃動的燈火依然溫暖著人們。
[1]楊佐三郎等,〈台陽展為中心談戰爭與美術(座談)〉,收錄於顏娟英譯著,《風景心境:台灣近代美術文獻導讀》(臺北市:雄獅,2001),冊上,頁349。
[2]台灣日本畫協會,《第一回台灣美術展覽會圖錄》,台北:台灣日本畫協會,1928。參考網址:http://ndweb.iis.sinica.edu.tw/twart/System/database_TE/04te_search/DetailForm.jsp?Aid=87
[3]飯田石雄,〈台灣美術界秋季展望〉,收錄於顏娟英譯著,《風景心境:台灣近代美術文獻導讀》,冊上,頁 539。
- 高雄市立美術館,《畫壇的長跑者:李石樵百年誕辰紀念展》,高雄:高市美術館,2007。
- 顏娟英,《風景心境:臺灣近代美術文獻導讀》,台北:雄獅,2001。
- 吳佩熙,〈李石樵畫風與台灣文藝思潮關係之研究──從帝展畫家到現實批判者〉,新竹:清華大學臺灣研究教師在職進修碩士學位班碩士論文,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