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四年(1929)的某個早晨,一位穿和服的媽媽背著孩子,走在人聲鼎沸的臺北「榮町通り」(今日臺北衡陽路)。
這位媽媽似乎很苦惱,走進一家又一家的玩具店,「吉村商店」、「水野商會」、「波多野商店」……為了幫小孩挑個好玩具,她看著招牌猶豫不決。最終,她駐足在一間玩具店前,琳瑯滿目的玩具映入眼簾,腦海中不禁浮出丈夫威嚴的臉好像正在叮囑著:「好的玩具要,能夠(一)分別男女、(二)訓練組織與創造力、(三)陶冶性格情操、(四)反應生活縮影,做好進入社會生活的準備!」
媽媽看來看去,著急地在心裡大喊:「親愛的說的到底是什麼玩具啊?」看到這裡,你或許會開始納悶:不過就是買個玩具,哪有這麼多內心戲?!
其實,早在日本時代,臺灣人對玩具的看法,就已經不是「取悅兒童」那麼簡單。當時的玩具專家、學校教師與人類學家,紛紛發表他們對「玩具」的高見。就好像身處有著的各種小道消息的長輩群組,各種五花八門的「好玩具」,如果你是日本時代臺灣的媽媽,你會怎麼選擇呢?
什麼玩具才是好玩具?
這位「選擇困難」的媽媽在出門之前,或許就曾經聽過來自各方的「寶貴」資訊。有人會翻出 1906 年《臺灣日日新報》的〈玩具改良の要點〉這篇報導,認為玩具就應該要「堅實牢固、製作精巧、價格低廉、美觀⋯⋯」,更會花很多心力娓娓道來玩具必須是古今英雄般可以「修身教育材料」的素材,同時還千叮嚀萬囑咐,絕不可以買那些讓孩子失去堅實精神的玩具。
如果到了 1914 年,還會有人翻出《臺灣日日新報》上的〈玩具と國民性〉一文,告訴這位媽媽舶來玩具會對兒童思想造成不良影響,玩具就應該要培養孩童的「國民性」。
當然,也有人持反對意見,認為玩具最重要的就是先進文明,國外的現代化足以借鏡,像是 1908 年,有一位鈴木千里先生遠從法國引進玩具,進獻給日本皇太子,聲稱這些玩具能給孩童們帶來「文明」的知識,是對兒童教育很有幫助的「模範玩具」。
無論如何,不同人對於「玩具」應該長什麼樣子,有各自獨到的見解,但也都反映著當時社會對於身為一個「好國民」的期望,要夠文明、要有好操守,達到在遊戲中培養價值觀的目的。
「若您對養育幼兒有很濃厚的興趣,就一定不會忽視玩具的重要。對於孩子來說,生活簡單分成三件事:睡覺、吃飯和玩耍。玩耍或遊戲就是孩子們的工作與生活。也就是說,遊戲是在睡覺與吃飯之外,能夠讓孩子們從過程中自然達到身心發展、為將來生活做好準備的管道。其中,玩具更有其存在的必要性,孩子們不能沒有玩具。」
──立花壽,〈育兒と玩具〉,《社會事業の友》,1932.05.01。
這絕對不是什麼玩具銷售人員的花言巧語,而是立花壽在 1932 年發表育兒文章的開卷,強調玩具對孩子有著重要的影響,必須重視玩具的選擇。只是立花壽是誰,他又為什麼要對大眾侃侃而談他的育兒經呢?
立花壽,1910 年從位於東京的「臺灣協會學校」畢業(1918 年後改為現名「拓殖大學」),1922 年開始以臺灣總督府專賣局書記身份兼任內務局勤務;除此之外,他還有另外一個接地氣的身份──「鄉土玩具蒐集家與研究家」,簡單來說,立花壽就是一個狂熱的玩具迷,常利用空暇時間積極地到各地進行關於鄉土玩具的演說、投稿分享他的心得。
在立花壽多年的研究下,對於如何選擇玩具,他提出四項標準給媽媽們參考:(一)有助於教育、(二)培養技能且美觀、(三)衛生且不危險、(四)堅固耐用且便宜。其中「有助於教育」一項,他也更進一步談到幾個原則:
- 應該要適合孩子的年齡、男女性別、個性特質與季節。
- 最好能讓孩童自己動手組裝、練習技術,並且透過物件結構的成形,增進孩童的創造力。
- 除了蘊含歷史與童話故事,能夠陶冶情操外,也期望能夠刺激孩童活動與運動,避免只是適合觀看的裝飾。
- 必須是現實生活的縮影,能夠幫助準備進入社會生活。
- 吸引孩童喜歡,掌握他們的喜好。
- 避免引發孩童投機的心理。
這些要求,就如同當時社會對於一個「好國民」的期許,從幼兒時期就開始用玩具培養心性,與現今許多學前班「不讓孩子輸在起跑點」的想法有異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