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利班何以控制今日的阿富汗？誕生自美蘇冷戰的怪物政權崛起之路

多月前，美軍從阿富汗撤出後，塔利班沒受到什麼抵擋便長驅直入，迅速佔領了全國多個省份，阿富汗政府軍幾乎不戰而降。今天，阿富汗塔利班政權終於進入首都喀布爾，意味著他們將會取代現在的中央政府，重新控制全國。

自 2001 年 911 恐襲擊事件發生後，美國出兵阿富汗，推翻了塔利班政權。二十年後，美國撤出阿富汗，塔利班又重新掌權，實在是歷史的一種諷刺。美國現在與塔利班勢不兩立，但你又是否知道，塔利班這頭怪物，其實是冷戰所孕育出來的怪物？

說得正確一點是，塔利班是上世紀冷戰的必然結果。

讓我們先把時間推前到 1926 年。

當時，阿富汗統治者開始自稱國王，歷代國王皆嘗試推動國家現代化政策，例如推行男女權利平等和宗教平等。然而，因為阿富汗長久以來都存在影響力巨大的宗教領袖，伊斯蘭教義根深柢固，他們大多受挫。1933 年，第三任同時是末任國王穆罕默德．查希爾沙（Mohammed Zahir Shah）登基，在位期間任用過不少首相，其中尤以沙阿．馬哈茂德汗（Shah Mahmud Khan）和穆罕默德．達烏德汗（Mohammed Daoud Khan）最為重要。

馬哈茂德汗親西方，達烏德汗親蘇，他們的共通點是，同樣不受阿富汗那些宗教領袖歡迎。原因很簡單，他們雖然支持不同陣營，但同樣試圖把外國價值和意識形態帶入阿富汗，與伊斯蘭原教旨主義極相違背。因為權力上的衝突，達烏德汗後來與查希爾沙國王反臉。1973 年，在一次不流血政變中，達烏德汗推翻了查希爾沙國王的統治，廢除君主立憲制，成立阿富汗共和國，他自己則當上了總統。這個政權當然是個親蘇政權，也在這種政治氣氛下，蘇聯對阿富汗的影響日深。

事實上，阿富汗因為邊界問題與鄰國巴基斯坦有著很深的芥蒂。阿富汗主要組成民族為普什圖人（Pashtuns），聚居在史稱「普什圖斯坦（Pakhtunistan）」的地方，位置包括阿富汗東南部和巴基斯坦西北部，阿巴兩國當時以《英阿條約》（Anglo-Afghan Treaty）中訂立的杜蘭線（Durand Line）作為邊界。然而，阿富汗歷任國王卻不承認這條杜蘭線，他們一直想取回整個普什圖斯坦。

達烏德汗繼承了這個理念，希望藉蘇聯的力量，向巴基斯坦取回普什圖斯坦西半部。1978 年，達烏德汗被暗殺身亡。蘇聯接著在阿富汗扶植新政府，對阿富汗的控制也比之前更直接，推行了大量具共產主義色彩的土地和行政改革。這些改革直接威脅了阿富汗各部族對地方的控制，他們得到伊斯蘭宗教階級支持後，隨即發動了全國動亂。

動亂首先在阿富汗首都喀布爾爆發，接著迅速蔓延全國。為了穩定局勢，1979 年蘇聯決定入侵阿富汗。蘇聯入侵導致了阿富汗伊斯蘭保守派的崛起。原因很簡單，保守派嚴謹遵從伊斯蘭教義，面對共產蘇聯侵襲，這種信仰堅持便成了保家衛國的重要信念，促使伊斯蘭聖戰者（Mujahideen）的出現。

所謂聖戰者，是指為了捍衛信仰而發動聖戰（Jihad）的人。聖戰者在戰爭中擔當了反抗軍角色，從 1980 年起，他們不時向蘇聯據點及阿富汗政府發動襲擊。當時正值美蘇冷戰時期，蘇聯入侵引起了美國的注意。為了阻止蘇聯進一步控制阿富汗，美國聯同中國透過代理人巴基斯坦，向這些聖戰者提供武器。另一方面，為了支援阿富汗的伊斯蘭教勢力，沙地阿拉伯向阿富汗輸出資金和原教旨思想，成為了聖戰者對抗蘇聯的重要資源和動機，而其中提供最多資源的，便是奧薩馬．賓．拉登（Osama Bin Laden）。因此，這場阿富汗戰爭著實是冷戰時期的產物──代理人戰爭。

一方陣營為蘇聯和阿富汗政府，另一方陣營則是美國、巴基斯坦和沙地阿拉伯。後者透過巴基斯坦三軍情報局（Pakistan Army Inter-Services Intelligence，ISI），把戰爭資源不斷輸送給阿富汗的伊斯蘭聖戰者。ISI 擔當的角色極為重要。他們幫助協調約四十個聖戰者組織，確保這些組織有足夠的年青兵源加入。經過 ISI 的操作，只得伊斯蘭保守派和極端主義派勢力愈來愈大，其他世俗反抗力量，則漸漸被排除在外而消亡。

1989 年，由於蘇聯國內動盪，自身難保的他們不得不決定從阿富汗撤離，蘇聯這個龐大帝國在次年陸續崩塌。阿富汗政府失去蘇聯撐腰後，ISI 取代蘇聯成為了阿富汗的實際控制者。美國和沙地阿拉伯則在背後試圖透過 ISI，以達到控制阿富汗的目的，不過卻不太成功。蘇聯撤出後，各聖戰者組織合作成立臨時政府。不過，這些聖戰者組織雖然在對抗蘇聯期間並肩作戰，但當現在涉及權力分享時，卻反目成仇。於是，戰爭才結束不久，阿富汗便陷入了內戰，造成整個國家法治和秩序崩壞，綁架、搶劫、謀殺和貪腐等罪惡此起彼落。

在阿富汗人民眼中看來，他們失去了希望。這個時刻，正是塔利班嶄露頭角的最佳時機。

「塔利班」在普什圖語中解作「學生」，起源於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伊斯蘭學校（Madrasas）。他們嚴格遵守伊斯蘭教義，極度虔誠，而且曾協助聖戰者打擊蘇聯軍隊，在當時處於內戰而崩壞的阿富汗社會中，極得民心。更重要的是，他們得到賓拉登支持。塔利班初次登上國際報紙頭條是在 1994 年，在得到巴基斯坦和沙地阿拉伯支持下，成功佔領並控制了阿富汗一座在傳統上極為重要的城市──坎達哈（Kandahar）。他們在當地建立秩序，掃除罪惡，並根據伊斯蘭律法統治該城。

事實上，在當時處於內戰的阿富汗，坎達哈簡直是個天堂。那為什麼巴基斯坦會願意幫助塔利班？因為塔利班並不在乎普什圖斯坦問題。如果塔利班成功掌權，他們不打算跟從前的阿富汗政府一樣，與巴基斯坦就普什圖斯坦問題產生衝突。因此，對於塔利班和巴基斯坦來說，這是一種雙贏局面。坎達哈成為塔利班向阿富汗人民展示的最佳範例，使得塔利班能迅速得到更多人民支持，所佔領土地也愈來愈多。不到兩年時間，塔利班便成功攻陷首都喀布爾。1996 年，塔利班控制全國九成領土，正式成為了阿富汗的實際統治者。

然而，取得大權的塔利班政府卻實施很多違反人道主義的統治政策，包括禁止音樂、監禁沒有依照伊斯蘭規定留鬚的男人、禁止女性接受教育和工作、在沒有公平審訊情況下公開處決犯人和有系統地摧毀非伊斯蘭教的圖騰象徵──其中最震撼便是炸毀世上最大的希臘式佛像巴米揚大佛（Buddhas of Bamiyan）。

塔利班的統治基本上遵從他們對普什圖部族律法和伊斯蘭律法的演繹，與沙烏地阿拉伯和巴基斯坦伊斯蘭學校中的瓦哈比派（Wahhabi）十分相似。因為與賓拉登有著密切關係，塔利班幫助了賓拉登領導的蓋達組織（al-Qaeda）訓練了很多恐怖分子，以巴基斯坦為基地策動多宗恐襲。其中，最震撼世界的一次便是美國 911 事件，也就是因為這次恐襲，使美國陷入了長達二十年的阿富汗戰爭。

然後，the rest is hist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