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蟲就像死亡和稅捐一樣,都是人類無法避免的。
終其一生,人類充當寄生蟲的宿主,且形式眾多;大部分的寄生蟲非肉眼所能見,儘管無益但也無害。而縱觀人類歷史,我們面對那些更大、更嚇人的寄生蟲,如跳蚤、蜱蟲、蝨子、蠕蟲和臭蟲,也只能見怪不怪。這些大型寄生蟲在十九世紀刺激科學家思考疾病的細菌理論:經過類推比較後,他們發現疾病的肇因可能不只有體質失調或組織病變,還有可能是由活體中的細菌、真菌和其他多種形式的小型寄生蟲入侵而釀成的。
然而,在大多數情況下,僅發現一個致病微生物,遠不足以全盤了解疾病。它是如何傳播的?它的生命週期為何?從什麼階段開始變得危險?它們的自然貯主(natural reservoir)又在哪裡?另外,哪些微生物能導致人類發病?
採用巴黎醫學臨床觀點的醫師發現,組織病變有時可能並非外觀看來那麼單純。
1835 年,傑出的英國外科醫師佩吉特(James paget)還在倫敦的聖巴塞洛繆醫院(St bartholomew's Hospital)學醫;在解剖屍體時,他注意到一個像是骨骼針狀體的東西,拿到顯微鏡下觀察後,赫然發現這些針狀體竟然是小蟲子的鈣化蟲囊。佩吉特將這個發現寫成論文,並在倫敦動物科學學會上發表,而另一位比較解剖學家歐文(Richard Owen)則將這種小蟲命名為旋毛蟲(Trichinella)。
約十年後,費城的解剖學教授萊迪(Joseph leidy),在生豬肉採樣裡也發現了旋毛蟲;1860 年,德國病理學家馮贊克(Friedrich albert von Zenker)找出了旋毛蟲的生命週期和在人體內的致病機制。
歐洲的醫師開始將顯微鏡的操作納入自己的執業過程後,類似的發現如雨後春筍般湧出:鉤蟲在 1843 年由義大利醫師度畢尼(angelo Dubini)發現; 引發昏睡病的埃及血吸蟲(Schistosoma hematobium)在 1862 年由德國人比哈茲(Theodor Bilharz)發現;另外還有導致賈第蟲病的藍氏賈第鞭毛蟲(Giardia lamblia)在 1859 年由捷克醫師藍布爾(Vilém Dušan Lambl)發現。
又過了約十年後,俄羅斯顯微鏡學家梅爾尼科夫(Nikolai Mikhailovich Melnikov)的著作指出犬蚤具有散播某些種類絛蟲的作用,這是關於宿主成為寄生蟲載體的最早研究報告,同時也是最早直指多種致命熱帶疾病核心的文獻。
十九世紀末至二十世紀初,熱帶醫學成為一門獨特的臨床醫學專科,結合了帝國政府的設備和實驗室技術,同時將焦點集中在研究瘧疾和昏睡病等寄生蟲病的生態。西方人從經驗中了解到,帝國的宰制力要延續下去,只能仰賴健康又紀律嚴明的士兵、水手和商人;蓄奴數百年的他們也體認到,熱帶墾殖地的經濟價值完全維繫於健康的勞動力。熱帶醫學不僅滿足了臨床好奇心、為全球人道主義開創了一條康莊大道,更是歐洲國家在熱帶殖民地及日益吃緊的醫療與政治問題的解藥。
1866 年,年輕的蘇格蘭醫師萬巴德(Patrick Manson)跟著哥哥進入大清帝國海關任職,後被派往南海;他以醫療人員的身分在臺灣和廈門海關處待了十多年,同時為一間慈善醫院工作。他治療的患者多受一種稱做「象皮病」的怪病所苦,此病會使腿部和陰囊變得異常腫脹。萬巴德那時已經知道象皮病與血液中的微生蟲類絲蟲(Filiaria)有關,他相信絲蟲必須透過吸血昆蟲的叮咬才能散播開來。他檢查叮咬象皮病患者蚊子的胃內容物後,發現絲蟲不僅存在其中,甚至可說是多不勝數。
萬巴德最終並沒有完成絲蟲生命週期的研究工作。他在 1889 年退休回到蘇格蘭,但 1890 年代初的貨幣貶值使他在中國積存的退休金大幅縮水,萬巴德只得被迫重出江湖,並專注於熱帶疾病的治療。1897 年,萬巴德被任命為英國殖民地部的首席醫療官,並於一年後出版了《熱帶疾病》(Tropical Diseases)一書。這是最早討論熱帶疾病的教科書之一,綜合了萬巴德對熱帶醫學的生態研究方法,並以自然史及昆蟲學的觀點探索細菌學、病理學等領域。
1899 年,萬巴德利用官職催生了一所熱帶醫學校,校址位在倫敦東碼頭區的艾伯特碼頭海員醫院(Albert Dock Seamen's Hospital)內。早期的熱帶醫學可謂是「萬巴德的醫學」,這項成就終於在揭開瘧疾的真面目後得到認可。
瘧疾可謂最具代表性的熱帶疾病,但並不只在熱帶地區出現。幾個世紀以來,它一直危害著歐洲低窪河口和沼澤區居民的健康。十八世紀的醫師認為瘧疾是接觸腐爛瘴氣所致的復發性熱病;瘧疾還有個義大利名字 mala aria(亦即「壞空氣」)更是體現了這個想法。
十九世紀後期,一些西方顯微鏡學家從瘧疾患者的血液中找出幾種可疑生物,但關於它們的屬性則尚無共識,這些假想寄生蟲的生命週期和傳染途徑也仍屬未知。1894 年,在印度醫療服務中心工作的年輕醫師羅斯(Ronald Ross)在倫敦與萬巴德見面。萬巴德對象皮病的研究,讓他提出了所謂「偉大的推論」,認為瘧疾是經由蚊子叮咬來傳播。萬巴德因此將羅斯視為得意門生,並把自己觀察顯微寄生蟲類的技術傳授給羅斯,指引羅斯在病媒蟲的棲地進行研究。當羅斯回到印度時,萬巴德更擔任他的經紀人,協助羅斯取得科研經費,促成羅斯的論文在知名期刊上發表。
1897 年 8 月 20 日,羅斯完成瘧蚊(Anopheles mosquitoes)傳播瘧疾的最後研究工作,他在日記中將這天稱做「蚊蟲日」。完成所有工作後,他好整以暇地坐下來,就這個主題寫了一首史詩,然後起草一份給萬巴德的文件。
羅斯的研究於次年初發表在幾份倫敦的期刊雜誌上,博得各界一致好評;不過,就在同一年,另一組在羅馬南方彭甸沼地(Pontine Marshes)從事研究的義大利團隊也發表了與羅斯幾乎一致的研究成果。儘管如此,羅斯有萬巴德和大英帝國的威能當靠山,在 1902 年依然獨得第二屆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
這本驚人的圖像集冊,
蒐羅了許多世上最珍貴醫學書內的詳實插畫,
圖中受盡病痛折磨的患者正是人類對抗疾病的難忘警鐘。
作者巴奈特結合了歷史地圖、
開創性的圖表、當代病例註解和動人的概述,
揭露了流行病如何牢牢掌握一個時代的恐懼和執念。
● 人體插畫是如何表現(也許還決定了)學生或解剖學家實際在手術臺上或停屍間裡可能看到的景象?
● 這些圖像承載了什麼樣的審美和文化價值觀,繪者又是哪些人?
● 一幀圖片如何才能比一具真正的人體看起來更寫實、更具說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