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愛麗絲 （二）：誰是童話故事中的小女孩？

《愛麗絲漫遊奇境》的作者，路易斯卡洛爾的正職是牛津基督教會學院（Christ Church, Oxford）的數學講師。愛麗絲（Alice Pleasance Liddell，1852-1934）是他的頂頭上司，基督教會學院院長利德爾（Henry George Liddell，1811-1898）的三位千金中的老二。他們初次相遇是在 1856 年的 4 月 25 日，住在愛麗絲家對面的卡洛爾帶著當時還很稀奇的照相機，借用她家前院取景照大教堂。

卡洛爾有多方面的才華，數學好，文筆佳，會畫畫，更是一位成功的攝影師。在他和愛麗絲家庭的親密往來期間，為她們拍攝了非常多的相片，其中最有名的，是愛麗絲穿著破衣赤著腳，裝扮成小乞女 （The Beggar-maid） 的一張，攝於 1858 年。

而《愛麗絲漫遊奇境》這個故事，則是在 1862 年 7 月 4 日的下午，卡洛爾和他的同事達克沃斯 （Robinson Duckworth），帶著愛麗絲三姊妹在牛津的依昔絲河（Isis River）上划船野餐時編出來的。當時愛麗絲求他把故事寫下來送給她，但直到 1864 年的聖誕節，他才把這本取名為「愛麗絲的地下歷險記」（Alice's Adventures Under Ground）的手稿完成，並送給她當聖誕禮物。

愛麗絲在 1928 年，也就是她過世的前四年的四月，因為生活拮据，把這本手稿交給蘇富比拍賣。結果拍出了史無前例的高價，一萬五千四百英鎊 （那時相當於七萬五千多美金）。得標者是美國著名的藏書家和古書商，羅斯巴克博士（A. S. W. Rosenbach，1876-1952）。不過在二戰結束之後，一批美國的愛書人集資買下這本手稿，並將其捐贈給大英圖書館，以感謝「長期隻手阻擋希特勒擴張的高貴民族」（a noble people who held Hitler at bay for a long period single-handed）。

到了 2015 年，為了慶祝《愛麗絲漫遊奇境》問世一百五十周年，以羅斯巴克博士和他的長兄飛利浦（Philip Rosenbach）生前所收藏的藝術品和珍稀古籍為骨幹的「羅斯巴克費城公共圖書館」（The Rosenbach of the Free Library of Philadelphia），又把這本手稿借回美國展覽，但僅開放給公眾參觀了五天（2015/10/14 –18）。不過向隅的愛麗絲迷們也無需太失望，因為大英圖書館已經把全本手稿數位化了，並且放在他們的網站上讓大家免費欣賞，網址是：https://goo.gl/OmfqJL 。

話說回來，當卡洛爾將手稿送給愛麗絲時，他和她父母之間的關係已經有了裂痕。愛麗絲的母親甚至把卡洛爾寄給她的信通通都撕掉扔了。多年後愛麗絲曾回憶道：「我已經完全不記得那些信長甚麼樣子了，但想到不知道究竟有哪些東西進了我家的字紙簍就覺得難過。」卡洛爾和她的母親間到底發生了甚麼衝突，到現在還是一個謎，雖有諸多揣測，但都沒有確實的證據。

可是卡洛爾和愛麗絲之間的聯絡並沒有間斷過，只要有新版本的愛麗絲出版，他都會寄給她。而且直到愛麗絲出嫁之後，他們都還有書信往來。卡洛爾終生未娶，他的傳記作者，紐約市立大學教授，莫頓科恩（Morton N. Cohen）曾對他和愛麗絲之間的友情做了有點淒涼的註解：

「對愛麗絲和她的家人來說，這段友情給了她們世界知名度和財富；這位名叫查爾士道吉森 （Charles Dodgson，卡洛爾的本名） 的人則是得到了名聲，暢銷作家的生涯，和長年的孤寂傷心直到終老。」

鑽研路易斯卡洛爾甚深的美國著名數學家馬丁加德納 （Martin Gardner），在 The Annotated Alice 一書中，提到卡洛爾喜歡和小女孩們玩在一起，並不是有甚麼不良企圖，反而是因為她們讓他在感情上有安全感，許多認識他的女孩都證實了這一點。

可是卡洛爾曾在愛麗絲婚後，寄給她的信中說到她和他的其他小朋友都很不一樣。此外，由卡洛爾的詩，《人生不過夢一場》（Life is but a Dream） 中，也可以看出他對小愛麗絲的感情確是非比尋常：

A boat, beneath a sunny sky
Lingering onward dreamily
In an evening of July

Children three that nestle near,
Eager eye and willing ear,
Pleased a simple tale to hear

Long has paled that sunny sky;
Echoes fade and memories die;
Autumn frosts have slain July.

Still she haunts me, phantomwise,
Alice moving under skies
Never seen by waking eyes.

Children yet, the tale to hear,
Eager eye and willing ear,
Lovingly shall nestle near.

In a Wonderland they lie,
Dreaming as the days go by,
Dreaming as the summers die;

Ever drifting down the stream
Lingering in the golden gleam
Life, what is it but a dream?

這首詩除了深情款款之外，卡洛爾還苦心孤詣的把它寫成一首藏頭詩 （acrostic poem） — 把每句的句首字母拼起來，就是愛麗絲的全名，Alice Pleasance Liddell。我的功力不夠把它譯成中文的藏頭詩，僅彷七言古詩體，戲譯如下 （無韻無律，純屬好玩）：

靄靄晴空一扁舟，
如夢似幻盪悠悠，
薄暮七月近黃昏。

童兒三名靠緊來，
妙目若渴傾耳盼，
求聽童話一短篇。

晴空早淡影希微，
回音遠弭不復憶，
流火已逝秋霜厲。

倩影如魅猶伴我，
楚楚靈動愛麗絲，
無緣相見夢醒時。

童兒依舊迷童話，
妙目若渴傾耳盼，
親親切切靠緊來。

高臥迷離幻境裡，
日復一日夢中遊，
夢迴夏日已盡逝。

憑溪飄悠無所終，
流金閃爍我徘徊，
人生不過夢一場？

但是被小愛麗絲「電」到過的年輕男子，並不只卡洛爾一人。當年愛麗絲家中還有一位常客，是牛津的藝術教授羅斯金 （John Ruskin，1819-1900），他偶而也教她們姊妹畫畫。

羅斯金後來成了極富盛名的美學大師和炙手可熱的藝評家，是領導藝術及工藝運動（Arts and Crafts Movement）的威廉莫里斯（William Morris）的導師，也是前拉菲爾畫派（The Pre-Raphaelite）的精神領袖。在他的回憶錄《過往》（Praeterita） 中，紀錄了一段和愛麗絲之間的趣事：

有一天羅斯金對愛麗絲說好久沒見到她們姐妹了，愛麗絲就告訴他說當天晚上她爸媽有人請吃飯不在家，他可以去喝茶，她和妹妹會唱歌給他聽，姊姊會拿畫給他看。結果那天晚上大風雪，他在接到愛麗絲通知爸媽已離家的字條後，費了好大勁才抵達她家。愛麗絲請他坐在明亮的壁爐邊，正開始談笑之際，突然吹進一陣冷風，火星亂舞。他們回頭一看，發現愛麗絲的父母站在門廳中，而他們的男僕正不懷好意的盯著他。

一陣尷尬的寂靜過後，愛麗絲的母親終於說道：

「你一定非常不想看到我們吧？羅斯金先生！」

「不會比現在更不想了，但到底是怎麼回事？」

愛麗絲的父親回答說因為風雪太大阻住了他們的去路，所以不得不折返。並說他們會很安靜地在樓下吃晚餐，不會打擾他和女孩們的茶會。

於是茶會便繼續了，羅斯金說，可是爸爸媽媽吃完飯後就一直待在客廳裡不動，他只得沮喪的告辭回家。重要的是他事後回想起來，只覺得整件事像個夢，而除了愛麗絲之外，根本不記得她的姊妹在不在場。可見小愛麗絲的魅力真是凡人無法擋。

事實上，愛麗絲長成少女後，出落得更為標緻。連英國維多利亞女王的么兒，利奧波德王子奧爾巴尼公爵 （Prince Leopold, Duke of Albany，1853-1884） 據說都曾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但被她媽媽以門不當戶不對的理由阻止了。

愛麗絲本人是如此迷人，為她的故事畫插畫的畫家們更是盡力的把她畫得嬌俏可愛。今天介紹的是瑪格麗特塔蘭特 （Margaret W. Tarrant，1888-1959） 的作品。在我所收藏的愛麗絲插畫本中，我覺得她把愛麗絲詮釋得最為天真無邪。

瑪格麗特出身於藝術世家，二十歲時 （1908） 就接到了第一本插畫合約，畫查爾斯金斯利（Charles Kingsley）的《水寶寶》（Water Babies）。這本愛麗絲是她最有名的作品，書中共有48 幅全頁彩圖，首版於 1916 年由倫敦的 Ward, Lock & Co. Ltd. 發行，我的這本是 1922 年的再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