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瀛勝境》的書名,是來自一座紀念牌樓的名字,建築裡頭塵封著七十餘年前的歷史真相,在那個我們無緣親見的歷史現場,以抗暴者之血為泥、以追求自治的精神為磚所砌成,再被威權者以黨國巴洛克式裝綴埋藏起來;直到那個當年騎著單車的少年長大,他心中那未被解開的疑問在街頭參與反抗運動時被淬鍊,終化成一把追求真相的鑿子,用兩年的寫作時間鑿穿了黨國粉飾太平的謊言,才發現那裡頭的磚泥曾是自己家族先人的血淚。
七十餘年,「澎湖未曾參與二二八事件」的謊言,在作者不斷訪問耆老、調閱文獻的交叉比對後,在寫作成文學作品後、在出版後,終將一點一滴向真相贖罪,台灣轉型正義工程中遺落的拼圖被找回,我們才得以知悉原來高雄屠夫彭孟緝第一時間調不到兵援和彈藥槍械,是當年一群澎湖熱血青年以命相拼的戰果。
二二八不只是單薄的一頁歷史血淚,更是台灣近代史詩上最悲壯篇章,「那些英雄所代表的反抗精神,以及他們對台灣民主化發展的集體貢獻,不能只是頒發回復名譽證書帶過,必須讓當代社會能夠明白當年他們的奮鬥」,作者以這樣的信念完成寫作,而在書中故事之外的故事則同樣引人入勝。
在澎湖近代民主發展史中,書中主角趙文邦是一個舉足輕重的角色,少時便是重要的意見領袖、穿梭官民之間調和鼎鼐,23 歲那年因「組青年自治同盟」被登記入罪、被當成叛亂嫌疑犯,險些遭國民政府「全部殲滅」……而這些只是趙文邦先生年輕時的故事。
在太陽花世代中,主角趙文邦跨三代的後孫子輩、作者冼義哲是一個無法略過不提的人物,早在十幾年前這個手上還未握有選票的少年家就已經開始在體制內外來回戰鬥,無數公民行動中都能看見他的參與,22 歲時便組織全台灣各地青年發起佔領政治的運動、23歲那年更成為台灣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立委參選人,跟他的伯公一樣反抗過暴政、因抗爭而被關押過。
於是我們在不同的時空與場域中,看見伯公與姪孫二人的身影交疊,時代不同但精神無異、英靈不滅而一脈相承,作為凡人,我們在看趙文邦的故事到冼義哲的奮鬥,無法不帶著浪漫去為反抗者的血液與靈魂感動。
作為文學寫作者,化身為「鳴鏑」的冼義哲,在此作中展現出與其第一本出版作品《十字路口》截然不同的寫作風格,是其功力使人驚艷之處,尤其提筆書寫自己家中的長輩更非易事,但他不負眾望地交給社會一篇蕩氣迴腸的史詩,更在寫作以外的世界持續為信念而戰。
1947 年 4 月 14 日至 5 月 15 日,國民黨在澎湖展開「清鄉」整整一個月,但歷史記載卻告訴我們「未引起更大混亂」,七十餘年過去了,我們仍難窺見相關紀錄,無以得知那一個月之中的真相全貌,澎湖檯面上的政治人物也都噤若寒蟬,公部門也沒有任何的紀念活動或翻閱歷史,但本作的出版將迫使政客難逃揭開真相的歷史責任,而我相信這也是作者的一種反抗。
「民主與自治」是這百年來台灣無止盡的追求,即使跨三代反抗也仍在前進,二二八不應該被矮化成「騷亂與鎮壓」,烈士更不應該被當成冤魂,恐懼不能戰勝希望,這一分反抗的精神正彰顯著「人」的主體性與存在的價值,所以我們永遠不能忘記陳澄波、丁窈窕、湯德章、吾雍‧雅達烏猶卡那(高一生)、林茂生、潘木枝、雅巴斯勇‧優路拿納(湯守仁)、余德仁、嘉義民兵、二七部隊(台灣民主聯軍)與趙文邦的故事,不能忘記他們犧牲自己,是希望承諾給後世子孫更好的未來。
台灣也好,澎湖也好,仍有著許多的不公義,但只要堅持為公義而反抗的精神尚存在,我們對美好未來就永遠能抱有希望。
談起澎湖人最悲痛的歷史,不只有白色恐怖時期七一三事件遇害的無辜外省學子──本省籍的澎湖人們,實際上也在 1947 年的三月三日,團結起來反抗威權體制。他們在馬公港以肉身、草繩阻擋了軍隊運載武器赴台的船隻,保護了部分高雄同胞的性命!他們的領導者是一位年僅二十三歲的青年,但他們的故事,卻被抹消在二二八事件的史冊之中。
在地青年作家鳴鏑,取材地方文獻、耆老口述歷史以及自身家族故事,獲得國藝會創作補助,尋回轉型正義工程中被遺落的重要拼圖,以家族史折射澎湖這座島嶼的前世今生──一部根據澎湖二二八史實書寫的專著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