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二的主編心內音】
「超中二又怎樣」企劃的最後一篇,我邀請了作家廖瞇來談她弟弟,在她筆下稱為「滌」的人的故事。
廖瞇的弟弟是個繭居者。因為生活中任何一點細微的聲音在他的聽覺世界裡都彷彿是侵門踏戶的巨響,所以他沒辦法離開房間、與人交流,更遑論世界對於我們是否有用的唯一評判:「去找個工作」。
廖瞇花了幾年時間想去理解自己唯一的弟弟他的生活世界,試圖去梳理那個被社會評定為不良品、沒有用的人的滌,他如何看待這個不屬於他的外在世界。
後來廖瞇把這些思考與探索的過程,還有跟家人不停對話與衝突、和解的過程都記錄下來,寫成了一本比起文學更像是日記,但也因此非常文學的作品《滌這個不正常的人》。你也許曾經看到這樣的書寫獲得了臺北文學獎的寫作年金、以及這本書獲選為 1970 後臺灣作家作品評選散文類等等的訊息。但這本書並不標示著一個難題的解答。人生的課題,往往也沒有解答。
去年年中,從廖瞇的臉書中得知,滌過世了。
為什麼過世、怎麼走的?這些細節我並不清楚。但是在書完成之後,或許並不是這個家庭的終末篇章,故事仍然繼續發展,所以我想要找廖瞇來寫這個未完的篇章。
「為什麼要找我?我跟中二應該並不熟吧⋯⋯?」廖瞇不解地問我。
「中二」這個主題,可以很熱血、可以很歡樂;但是剝去了外面那一層渲染著精美上色的彩稿與友情努力勝利的積極向上精神之後,中二的內裡,是極為黑暗與隱晦的部分。
我們用那些彩色的包裝糖衣把你吸引進來,但讓你猝不及防的是,我們其實更想討論的是那些核心內裡的部分:「中二」作為一種病,它始終是隔絕在世人所鑑定的「健康」的標準之外的。它是病,它是我們的靈魂內核裡羞於見人的物事。沒有人可以坦蕩地將之攤在陽光下。
正因為如此,廖瞇這篇文章真誠的書寫,還有痛到寧可不想再去感受的真實,可能才是我更想要讓每個故事的讀者去切身經歷的膚觸。
中二企劃的最後一篇,容我們獻上這篇史上最不像「故事」的文章。
「我想請你寫你弟。一個被社會拒絕的人,他是怎麼活著?」阿律這麼對我說。我想了一下,我說,我弟大概不覺得他被社會拒絕,「他應該是覺得自己拒絕社會。」你是想知道他是怎麼在不與社會連結的情況下活著嗎?可是,最後他沒有活下來耶。
其實我說的是,我弟現在死了耶。
阿律看了我一眼,隨後視線微微向下,「所以我也不是要你寫那種很正面光明的文章……」「你弟,我只能從你之前的文章揣測,他是很堅決的要離開嗎?」他又看我。
很堅決的要離開嗎?不知道。我說,我不知道。
倖存者,阿律說我們都是倖存者。什麼意思?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