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語言與國境，近百年來，臺灣和東南亞有哪些共同的歌曲記憶？

李茂山、龍飄飄、林淑蓉等臺灣歌手，從東南亞紅回臺灣，白嘉莉嫁到印尼、姚蘇蓉長住吉隆坡、鄧麗君在泰國清邁過世，馬來西亞的譚順成、巫啟賢，緬甸出身的高明駿，還有孫燕姿、蔡健雅、林俊傑、梁靜茹、阿牛、曹格、黃一飛、黃明志、四葉草......張開耳朵、你會發現，原來我們一直唱和著。

臺灣歌手的魅力

大家多少聽過「某某歌星在東南亞很紅」、「哪張唱片在東南亞大賣」這樣的說法吧。我也很好奇，東南亞的朋友們究竟認識哪些臺灣歌手。編輯團隊進行了一個小小抽樣調查，邀請來自泰國、越南、印尼的 9 位朋友填答問卷，其中具華人血統者有 7 位。他們提供的答案有兩個相對清楚的共識：第一，當今東南亞最紅的臺灣歌星是周杰倫；第二，最知名的臺灣早期歌手是鄧麗君。

在國境與語言間跳躍

歌曲的傳播需仰賴語言，音樂呢，只要靠聲音就可以了。在多語言的東南亞社會，同一曲調輕易穿越語言的障礙，多語轉譯、翻唱再翻唱，是稀鬆平常的事。

舉例來說，臺語老歌的〈南都之夜〉，華語歌詞叫〈臺灣小調〉，到香港翻唱成〈舊歡如夢〉，講廣東話的人都愛唱；到馬來西亞遇到潮州人，又變身成為潮州話歌曲〈拜六禮拜好日子〉，就算歌詞意思完全不同了，依然是「西北好聽」（新馬閩南人說「超好聽」的意思）。

跨境音樂人

這些歌之所以跳躍語言間，主要是「音樂人」的穿針引線，而歌美人甜、本身又是語言天才的鄧麗君，就扮演了馬來語和華語歌曲的重要中介者。1980 年前後，鄧麗君就灌錄不少印尼歌曲專輯，如〈甜蜜蜜〉、〈南海姑娘〉、〈小城故事〉等，都有她印尼語版本的錄音。

鄧麗君能走紅東南亞，吉隆坡的「麗風」唱片公司更扮演搧風點火的角色。1970 年麗風與臺灣海山唱片合作，鄧麗君、尤雅、萬沙浪等歌手都是旗下歌手，後來獨立運作，成為東南亞華人音樂的霸主。1974 年之後鄧麗君轉籍到日本寶麗多唱片公司，進一步跨足日本、印尼，沿著東亞第一島鏈，成就「東亞歌姬」的美名。

在鄧麗君之前，姚敏、崔萍、潘秀瓊等華語歌星，已經翻唱不少越南、馬來、印尼語歌謠，如〈越南情歌〉、〈梭羅河之戀〉還特別在歌名裡就保留了南洋風情。而在鄧麗君之後，1990 年左右泰國流行音樂有相當傑出的表現，草蜢特別愛唱泰國歌，2001 年臺灣版的「流星花園」連續劇在泰、菲、印尼大爆紅，F4 演唱的主題〈流星雨〉，東南亞來的朋友多半都能哼唱。

這些發展，主要是透過泛華人圈的跨國交流網，更進一步跨越語言障礙，成就穿越國境、跨語別的流行現象。

老唱片裡的南洋風

從文獻和老唱片，還可以看到淵源更早、一般人不知道的古早交流史。

1930 年代臺灣唱片業熱鬧滾滾，部分臺語流行歌唱片就賣到南洋去，歌仔戲、臺語流行歌，很合當地閩南人的胃口。在臺語歌曲蟲膠唱片裡面，有一間廠牌叫「巴樂風」，是 1950 年左右設立在新加坡的唱片公司。該廠牌主要是演唱「摩登福建歌曲」，由「鶯燕閩劇團」、歌手方靜等人演唱，作品有〈桃花泣血記〉、〈望春風〉、〈人道〉等等，多半是日本時代的臺灣流行歌，部分是同曲異名的重新灌唱版本。

所謂「摩登福建歌曲」，主要就是新舊參雜的臺語流行歌曲。在 1940 到 50 年代，邵氏兄弟等公司經營的「廈語片」大行其道，廈門話基本與臺語可相通，搭配這些「福建歌曲」唱片廣傳市面，裡面的參與者許多赫赫有名，如作詞家李臨秋當年就投資製作，日後出演《梁山伯與祝英台》的凌波，也是演廈語片出身的。

「福建歌曲」在新馬發展至今，活絡不亞於臺灣，許多是由黃清元、張小英等當地歌手演唱而流行，近年來，馬來西亞歌手黃一飛的〈一佰萬〉，鬼才導演黃明志的電影《冠軍歌王》、新加坡電影《十二蓮花》等等，表現當地熱鬧「歌臺」（野臺的歌舞綜藝秀）文化，主要都是演唱來自臺灣的華語或臺語流行歌。

流行歌之外，傳統藝術音樂也有跨國境的發展情形。菲律賓華人具有特別強韌的傳統文化品味，1950 年代馬尼拉就曾灌錄好幾張由「金蘭郎君社」演唱的南管曲唱片。臺灣南管大師蔡小月在 1961 年曾受邀前往菲律賓演出，是臺灣南管首度跨海演出。寓居菲律賓的藝師李祥石、徐祥也曾來臺傳授學員，1964 年率團赴菲演出，培養出吳素霞等曲跤（khik-kha，唱曲者），有「十三金釵」的美名。在臺海政治隔絕的情況下，熱愛傳曲藝的菲律賓華人也成為臺灣傳統曲藝發展的動力。

相互聆聽的大合唱

演藝人員帶著音樂戲劇的種子，穿梭南洋諸國，在臺灣、香港、新加坡、吉隆坡、馬尼拉等地，以華人社會為主幹，又拓延到當地社會；馬來語、泰語、越南、菲律賓語歌曲，也與這些華語、臺語流行歌交互翻唱，久而久之，多如繁星的翻唱歌謠，成為整個東南亞廣大社會共享的音樂資源。不管語言通或不通，我們一直在相互聆聽、相互唱和著，組成咱們熱鬧的南洋大合唱。

臺灣與東南亞知名翻唱歌曲一覽

近代華語歌曲翻唱為越南、印尼語、柬埔寨等語言歌曲相當普遍，本表只是重點舉例。左半部為原曲，右半部為翻唱歌曲。

• 夜來香 [華語]：Bunga Sedap Malam [Rita Zaharah]
• Nắng Chiều（夕陽） [越南] ：黃昏橋上、越南情歌 [臺語，紀露霞]、南海情歌 [華語，謝雷]
• Terang Bulan [印尼]、 Negaraku [馬來西亞，國歌] ： 南海月夜 [華語，姚莉]
• จุดยืนความรัก（chut yuen khwam rak_愛的立場）[泰語] ： 相思河畔 [華語，崔萍] 、 ដងស្ទឹងស្នេហា（Dong steung snaeha） [高棉]
• Indonesia pusaka [印尼] ： 心戀 [華語，崔萍、蔡幸娟…]
• Bengawan Solo [印尼] ：曼卡灣蘇羅 [台語，文夏]、 梭羅河之戀 [華語，潘秀瓊]
• Pulau Bali [印尼] ： 峇厘島 [華語，潘秀瓊]
• Sapu Tangan [印尼] ： 白紗巾 [華語，潘秀瓊]
• Dahil Sa Iyo [菲律賓] ： 情鎖 [華語，潘秀瓊]
• 情人的眼淚 [華語，潘秀瓊] ： Air Mata Kekasih [Christine]
• Ayo Mama [印尼] ： 愛情那裡來 [華語，姚蘇蓉]
• Dayung Sampan [印尼] ：甜蜜蜜 [華，鄧麗君]、 Aune Som Beuk Dong Chet [柬埔寨]
• 南海姑娘 [華語，尤雅、鄧麗君] ： Harapanku [印尼，鄧麗君]
• 再見我的愛人 [華語] ： Selamat Jalan Kekasih_ Good Bye My Love [印尼，鄧麗君]
• 達者でナ [日語] ：可愛的馬 [臺語，林春福]、 Songsa somlanh chet [柬埔寨，Sinn Si Samouth]
• Sing Sing So [印尼] ： 船歌 [華語，凌風]
• 愛拚才會贏 [臺語，葉啟田] ：Người Đến Từ Triều Châu [越南] 、ต้องสู้จึงจะชนะ-เจินเจิน [泰國]
• Madu dan Racun [印尼，Bill & Brod] ：分送寂寞和愛 [華語，葉璦菱，1986]、 小姐請妳給我愛 [臺語，羅時豐、王瑞霞，1992]
• ยินดีไม่มีปัญหา（開心沒問題） [泰語，อัสนี แอนด์ วสันต์（Asanee-Wasan）] ：抓狂歌 [臺語，黑名單工作室，1989]、 寶貝對不起 [華語，草蜢，1993]
• คู่กัด（冤家） [泰語，เบิร์ด ธงชัย（Bird Thongchai）] ： 失戀陣線聯盟 [華語，草蜢，1990]
• พริกขี้หนู [泰語，เบิร์ด ธงชัย（Bird Thongchai）] ： 青春永遠不會老 [華語，紅孩兒]
• 情非得已 [華語，庾澄慶，流星花園片頭曲] ： Ku Takut Mencintaimu [印尼，Yuni Shara]
• ฝนตกที่หน้าต่าง（窗外的雨絲） [泰語，เสก โลโซ_ Sek Loso] ： 命中注定 [華語，庾澄慶]
• ฮูลา ฮูล่า_HULA HULA [泰語，ทิวา] ： Woosa Woosa [華語，王心凌]
• Anak_孩子 [菲律賓，Freddie Aguilar] ：Child [美語，Freddie Aguilar]、 愛著啊 [臺語，江蕙、陳子鴻]

（本文作者為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研究組助理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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