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動江戶文藝復興的德川將軍，與他一手打造傳承和歌的「六義園」

每到秋天，東京的楓紅盛放，在冬天來臨之前染紅這個城市。東京的楓葉勝地很多都是充滿歷史與文化的庭園，其中六義園雅緻的造景背後，有牽扯不完的後宮歷史故事、情欲糾葛和文士們的唱酬。

大奧

最近幾年，後宮戲碼在中國深受歡迎，這股風潮也吹來臺灣。早在這波後宮戲引起注意之前，2003 年 6 月，日本的富士電視臺就播出首部《大奧》，時代設定在幕末。

2005 年的《大奧．華之亂》和 2012 年的《大奧．永遠》（男女角色甚至逆轉），故事背景設定在元祿時代（1688 年∼1703 年），為第五代將軍德川綱吉當政。大奧演出了後宮女人的鬥爭，但情況有時更複雜，因為德川綱吉不只喜歡女色，尚且愛好男色。在德川綱吉的將軍生涯中，被寵愛的男童多達 36 人。

柳澤吉保深獲寵愛，由側用人做到大名，擔任過出羽守和美濃守。元祿元年，綱吉親政之後就讓吉保出任大名，並在元祿十一年將自己名字中的「吉」賜與柳澤，改名「吉保」。（側用人：輔佐將軍，並且傳達將軍的命令。守：源賴朝初設此職務，嘉獎功臣到各郡國擔任守護，到了德川幕府時代，掌握一國的實權。）

柳澤吉保被封為甲府藩十五萬石。當時的甲府藩原本不封給德川家以外的人，可見吉保受寵的程度，他和德川綱吉一樣是雙性戀，既與將軍燕好，又娶妻生子，成家的方式可謂相當多元。

而吉保在德川綱吉死後，因為意識到自己可能會被清算，所以急流勇退。

從倫理的角度看，柳澤吉保可能是個佞臣，既愛男色又愛女色。以傳統中國歷史學家的角度來看，因道德風紀關乎國家治亂興衰，所以會認為他是亂臣賊子。

但如果從文藝史的角度看，柳澤吉保無疑是江戶時代重要的文學家、藝術家和儒學家。以下細說。

江戶的文藝復興

德川家康統一天下後，定都江戶，希望營造萬世之都，當時的江戶是政治上的中心，但說起哪裡才是文化的中心，大家心目中想的還是天皇的京都。而柳澤吉保的理想是結合政治與文化的中心。

德川綱吉之所以和吉保如此親近，除了情欲上的關係，還是相知相惜的夥伴，一同推動江戶的文化和藝術活動。

對於日本文人而言，傳統文學中的精神主要表現在《古今和歌集》和《源氏物語》中，皆以京都為舞臺。對這兩本經典的研究、演繹和模仿，是一代代文人對經典的致敬。而德川綱吉和柳澤吉保將當時一流的文化人從京都請來江戶，附庸風雅、吟詩做對，可見其企圖。

元祿時代，天下太平、經濟富庶，為文化復興提供了相當優渥的種子，而文藝的新時代從研究文學經典著手，開始了一個被文藝史家島內景二稱為「元祿文藝復興」的時代。

《古今和歌集》和《源氏物語》都以京都為背景，而當時江戶的文人要想像古代的場景時，不能沒有一個新的地點、一個理想中的庭園，寄情其中。柳澤吉保後半生隱居，不過問政事，寄情於庭園、藝術和學問。六義園就是德川綱吉賜給柳澤吉保的庭園。

元祿八年，德川綱吉從舊加賀藩的手上得到這塊兩萬七千坪的土地，經過七年整修，引進千川上水，並依據庭園的需要堆築山丘或挖掘池水，構築成回遊式庭園的景觀。六義園的中心就是大片池水，池水中心的島為紀州（和歌山縣）「和歌の浦」之景，為《古今和歌集》和《萬葉集》所吟詠。

六義園的名稱源自《詩經》的分類方式，風、雅、頌、賦、比、興六義，《古今和歌集》也採用此六種形態，稱為「和歌的六義」和「和歌的六體」。熟悉日文的朋友一定知道日文分為音讀和訓讀，前者為漢字傳入日本時的發音，後者則維持日文的音，但使用漢字表示，「六義」的訓讀是「むくさのその」，而音讀則是「りくぎ」，兩者的差別在哪呢？

柳澤吉保的《六義園記》使用的是訓讀，強調「六義園」於和歌上的傳承、於日本文藝的傳統，而非借用中國文學。從六義園的造景就可以看到這樣的傾向。園中八十八景都按照和歌所造，像渡月橋、玉藻磯、宜春亭、枕流亭、吟花亭、千鳥橋等都有典故，且具詩意。

秋夜的風雅

從江戶到東京，在時代的淘洗中，很多名勝古蹟和日式庭園已不復存在。僅剩的一些知名庭園不僅是「都市之肺」，提供休閒和生態上的遊憩功能，還有文化和歷史上的意涵。除了我提到的六義園，另外還有小石川後樂園、向島百花園等江戶時代留下來的庭園，讓現代人一睹以往文人的風雅。

秋日的六義園有夜楓可以欣賞，「楓葉和大名庭園的點燈」（紅葉と大名庭園のライトアップ）已經成為近來東京兼具時尚和古典風情的活動。

東京或許是因為較其他地方溫暖的關係，楓葉來得晚，可以維持到十二月初。記得一次，我從山手線的駒込車站出來，秋日晚上的微風吹來，附近就是古意的六義園，我看見門口排滿準備欣賞夜楓的人潮，似乎大部分都是情侶。賞楓本來就是浪漫的事，夜楓更令人醉心。

我在加拿大住了許久，從這個楓葉之國來的我對於楓葉應該不覺得特別，但是日本的楓葉有種特殊的美，比起加拿大的楓葉，顯得秀麗、靈氣，展現出日式的「楓情」。

楓葉在初秋、中秋和深秋都有不同的美感，在一天的不同時刻也有各自的美，我羨慕日本人可以在夜間賞楓，透過燈光、池水，一睹楓葉晚上的姿態。

六義園的夜楓更具風雅，使得夜晚的東京不只燈紅酒綠，更可以在古代文士的庭園中，感受古今交錯的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