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如夢一場：好萊塢第一位華裔電影明星黃柳霜的落寞人生

黃柳霜是第一位在好萊塢嶄露頭角的華裔電影演員，一生共演出了 60 多部電影，事業生涯橫跨無聲到有聲電影時代。儘管黃柳霜在 1930 年代是時尚界的頂尖人物，多次被評選為最美麗的年度時尚人物、還登上許多雜誌封面，但是她的演藝生涯相當坎坷，因為種族問題，她只能演出 B 級片（主要是粗製濫造的恐怖片和犯罪片等類型），且以配角居多，發展嚴重受限。而今她最被記住的電影代表作 《上海特快車》（Shanghai Express ，1932）、《月宮寶盒》（The Thief of Bagdad，1924），是她幸運能參演的少數知名電影，不過都是為人作配，甚為可惜。

從B級片發跡的演員之路

黃柳霜於 1905 年 1 月 3 日出生在洛杉磯的唐人街，是華人移民第三代，祖父來自廣東台山。在八個子女中的排行第二，她的家人給她取了英文名字 Anna May 。黃柳霜出生時，全家住在一個族群多元的社區，但在就讀公立小學時，她和她的姐姐卻因為膚色而遭到霸凌，她的父母因此把他們轉到唐人街的華人教會學校就讀，狀況才有改善。

孩童時代，黃柳霜平日在家裡經營的洗衣店幫忙，放學後參加中文課（許多華裔移民不會說普通話）。當美國的電影工業在 1910 年代從紐約轉到加州時，她開始逃學，用午餐錢買票看電影。 9 歲時，她決定成為一名電影明星，在 11 歲時給自己取了藝名 Anna May Wong 。 1919 年，一部名為 The Red Lantern 的電影正在徵選華裔女性臨演。黃柳霜在她父親不知情的情況下，拜託父親的朋友將她介紹給電影的副導演，終於被選為臨時演員，從此展開了她的演藝之路。

1921年，她從洛杉磯高中輟學，成為一名全職演員。同年，她在電影 Bits of Life 中的一個單元飾演好萊塢「千面人」 Lon Chaney 的妻子，這是她第一部得到掛名的角色，劇情講述一個抽鴉片的中國男人殺害妻子後，用「奪魂鋸」般的手法虐殺自己。這種荒唐怪異的 B 級片劇情，也預示黃柳霜此後的乖舛戲路。
 

種族歧視、裸露上陣…比預期坎坷的追夢之旅

17 歲時，黃柳霜在The Toll of the Sea （1922） 中首次擔任主角，劇情就是把《蝴蝶夫人》挪到香港，這部片是影史上第2部用特藝彩色製作的作品（Technicolor，是採用於拍攝彩色電影的技術）。

此後，黃柳霜繼續爭取大片主角的機會，當時好萊塢有許多規範，像是異族人不可以在影片中扮演夫妻或談戀愛，因此她只能演出妖異的配角，所幸那時劇本的東方人很多，所以她不缺乏演出機會。1924 年 3 月，她創立了自己的製作公司  Anna May Wong Productions，以便她可以製作她想拍的電影。然而，她的合夥人被查到從事非法商業行為，導致這家公司沒多久就關閉了。

因為好萊塢的種族成見，讓黃柳霜十分灰心，一度到歐洲發展，比較值得一題的，就是和英國老牌演員查爾斯·勞頓（Charles Laughton）演了一部英國犯罪默片《唐人街繁華夢》（Piccadilly，1929），裡面有許多「大膽」的突破演出，像是和英國演員 Jameson Thomas 親吻（但後來被剪掉了），還有電影海報上的她是以上空舞者造型示人，東方情色意味明顯。這部片一度散佚，不過在 2003 年重見天日，並被英國電影協會（BFI）重新發行，被抬舉為「黑色電影先驅」，使得黃柳霜的表演得到重視；還有 1929 年在倫敦西區和勞倫斯·奧立佛（Laurence Oliver）共同主演的元代雜劇《灰闌記》英譯版的舞台劇 The Circle of Chalk 。查爾斯·勞頓 和勞倫斯·奧立佛後來都是名震英美影壇的重量級人物，反倒是黃柳霜的演藝事業就無法更上一層樓。

1931 年，黃柳霜重返美國，演出了她事業最成功的 3 部電影──B 級犯罪片 Daughter of the Dragon （1931） 、瑪琳·黛德麗（Marlene Dietrich）主演的《上海特快車》 、後來聲勢水漲船高的 B 級片《上海的女兒》（Daughter of Shanghai ，1937），還是難以脫離「中國蛇蠍美女」的螢幕形象，不但讓她很不開心，也讓她在中國飽受批評，被貼上辱華的標籤。
 

黃柳霜往後的演藝事業也多半在 B 級片中消耗，最令她不滿的是米高梅籌拍賽珍珠小說《大地》（1937） 時，把女主角 O-Lan 給了歐洲女演員露薏絲·蕾娜（Luise Rainer） ，原因是男主角是 保羅·穆尼（Paul Muni）出演 ，所以妻子就不能再讓一個東方人來演，取而代之，是要她飾演片中的邪惡小妾 Lotus ，後來黃柳霜生氣地拒絕了。為了避免演出異國蛇蠍女郎角色，黃柳霜其實推掉了許多劇本──比較怪異的是，她也曾爭取《閻將軍的苦茶》（The Bitter Tea of General Yen，1933） 的妖豔中國情婦，不過後來是由日本女星 Toshia Mori 演出。

赴中發展不如預期，二度回歸好萊塢

因為好萊塢市場認為黃柳霜太「中國化」而限制她的戲路，使得黃柳霜決定落葉歸根，師從京劇大師梅蘭芳，在中國的劇院演出舞台劇，但中國民眾認為她太「西化」，會敗壞戲劇圈的風氣，對她相當反感， 一年後，她挫敗的返回好萊塢。

綜觀黃柳霜的演藝歷程，除了她不受主流商業市場重用，比較可惜的是她在華納兄弟拍的低本推理片《你何時出生》（When Were You Born ，1938），本來要拍成一系列的唐人街辦案電影，全部都由黃柳霜主演，讓她飾演的華人星象師用星座算命（可見得當時的人對星座相當陌生）幫助警方破案，劇中 12 個角色各自代表一個星座，劇情概念頗為有趣，不過計劃並未成功。

黃柳霜的最後 2 部電影是 1942 年的低成本電影 Lady from Chungking 和 Bombs Over Burma ，適逢珍珠港事件一周年，有強烈的抗日宣傳意味，黃柳霜把 2 部片的收入全數捐給了援華聯合會（United China Relief，是抗日戰爭時期，在美國本土民間團體和在華美籍人士發起建立的募捐民間組織），做為援助中國抗日基金的一部分並積極地為抗日募款，不過因為「形象不端」，她的義舉並未得到重視。諷刺的是，黃柳霜的事業自此下滑，有 7 年都無片可拍，理由是在二戰期間她被美國觀眾誤認為日本人，後來僅在 3 部電影亮相，但無法回到過去風光。

黃柳霜在 1961 年 2 月 3 日死於心臟病，年僅 56 歲，因此錯失了全亞裔歌舞片經典《花鼓戲》（Flower Drum Song，1961） 的「梁太太」一角，取代她的是非裔演員胡安尼塔·霍爾（Juanita Hall）（好奇怪的邏輯，洗白無理，但洗黑卻被視為正義？）。在她去世後，一些亞美藝術獎項和亞洲時裝設計師團體皆以她的名字設立了年度獎項。2022 年，美國鑄幣局新發行的 5 枚美國傑出女性紀念幣，其中一位就是黃柳霜，表彰她對電影的貢獻，這也是美國錢幣史上第一次把華裔人物肖像鑄在紀念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