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場微醺的歷史課！從埃及人的口水到斷食的修道士，看德國如何成為啤酒狂熱大國

每到夏天，往往就是人們最心浮氣躁的時刻。生理的不適與心情的鬱悶緊密交織，最後成長為一股積鬱在心中的無名大火，而這時啤酒就成為許多人的心頭好。當各式金黃、橙紅的液體注入傾斜的玻璃杯時，簡直就像是把整個黃昏都裝進杯中；接著，雪白的泡沫在杯緣堆積、漸厚，像山頂上終年不去的雪峰，把成年人的所有孤寂、焦慮與鬱悶通通覆蓋。隨著冰冰涼涼的酒液吞進肚子，夏季的悶熱頓時一掃而空，你終於宣告自己又重新活了過來，準備好可以再次迎接明天的挑戰。

雖然啤酒療癒著我們的夏季，但說到對啤酒最狂熱的國家，當然就是德國了。誰能想到這個人數只有臺灣四倍的國家，竟然擁有超過 7500 種不同的啤酒！而且每一週都有新的啤酒品項推出。到底為什麼德國會成為啤酒大國？而最知名的慕尼黑啤酒節又是怎麼來的呢？
 
接下來，就讓我們用一款款啤酒，來看這種神奇飲料的前世今生吧！
 

什麼？以前釀酒的方法竟然是把穀物嚼一嚼再吐出來！

事實上人類不是「發明」了啤酒，而是「發現」了啤酒。說到啤酒的起源，就是人類文明的起始地之一：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大約在至今 1 萬到 7 千年前，這個號稱「肥沃月灣」的地區出產了極為豐富的穀物，當糧食過剩，人們吃不完時，自然而然地就會堆放在家中。但沒多久，人們發現這些大麥之類的穀物在吸進多餘的水氣之後，就會受潮。
 
不過，這些受潮的穀物卻神奇地帶有一股甜味？如今的我們知道，那是因為穀物在受潮後，澱粉酶能將穀物裡的澱粉轉化成麥芽糖。但在那個根本還沒有蔗糖的古老年代，可不要小看這微微的甜味！這種麥芽糖幾乎是人們除了蜂蜜和水果以外、唯一能嚐到的生活的甜。
 
於是，當時的人們把這種穀物做成了粥，然後他們又双叒叕～把它放了好多天，本來還以為天啊這樣粥一定會酸掉吧？？沒想到某個不怕死的人一嚐以後發現不但沒有酸，反而冒出了一些微小的氣泡、竟然還有些醉人！那是因為空氣中的野生酵母，使糖發酵成為了酒精，最古早的啤酒就這樣誕生了！
 
而從那時開始，啤酒就不僅僅只是一種飲料、更是一種社交工具。當時人們喝啤酒的方式，就是將酒放進一個容器裡、上面再插兩根空心的麥管分享飲用。如果很難想像這種畫面的話，大家有看過那種高中情侶同吸一杯飲料的甜（ㄎㄜˋ）蜜（ㄋㄢˊ）景象嗎？就差不多是那個樣子。
 
後來隨著時間經過，啤酒也在北非的古埃及發光發熱，其重要的程度甚至能當成工人的報酬，最知名的例子就是有名的吉薩金字塔群（Giza pyramid complex）。長年以來，人們都被金字塔恢宏的規模給震懾，甚至有人相信這是外星人的文明。不過後來，考古學家發現金字塔附近有一間規模巨大的啤酒廠，顯示建造金字塔的的確是工人。而他們領的報酬，就是每天四公升的啤酒。
 

不過當然，當時每個地方種植的作物不同，釀酒的方式也都各不相同。其中我看到讓穀粒糖化最震撼的方式，是把穀物放進嘴裡、咬咬後再吐出來——人的唾液有澱粉酶、可以促進穀物糖化。而且更震撼的是，至今安地斯的某些文化裡，仍有人堅持這樣的古法來釀造吉開啤酒（Chicha）。
 

宗教改革能成功，是因為馬丁・路德喝了口北德啤酒？？

不過在這時，啤酒的三大元素只出現了兩個，那就是穀物和水。這時一定就有聰明的讀者會問：那第三樣重要元素「啤酒花」是怎麼出現的？關於這個問題，就要牽扯到歐洲歷史上最知名的國王——查理曼了。
 
時間來到了希臘羅馬時期。羅馬人喜歡葡萄酒卻不喝啤酒，當時被視為蠻族的凱爾特人（高盧人）以及我們的主角：日耳曼人，卻相當鍾愛。後來羅馬帝國滅亡、查理曼開始了一系列東征西討的征服行動。等到西元 9 世紀，法蘭克的鐵蹄已經踏遍了如今的法國與德國南部地區，而接下來就要往如今的北德地區前進了，也就是在這，查理曼的軍隊遇到了來自東歐的新民族斯拉夫人，這個民族也懂得釀酒，而且在他們釀的酒裡會加一種當時西歐人沒看過的東西，那就是啤酒花。
 
在斯拉夫文化裡，啤酒花是肥沃豐收的象徵，在加進啤酒裡以後，會創造出一種獨特的苦味。更重要的是，加進了啤酒花的啤酒能夠延長保存期限，也就因為如此，啤酒正式從一種自產自用的飲料，成為一種跨區域的商品，啤酒經濟終於能夠在中世紀的北德地區開始成形。
 
這個時期最有名的就是「海洋啤酒」（Seebier），這種啤酒專門就是為了出口而釀造的。在海獅讀書的漢堡，就有一款有名的啤酒品牌叫「史托貝克」（Störtebeker）。這名字是來自於 14 世紀一名有名的北德海盜克勞斯・史托貝克（Klaus Störtebeker），據說他在被砍頭之後、還走了 11 公尺。不過雖然這是一個近現代的品牌，但喝起來啤酒花的味道仍然相當強烈，可能就是因為當年北德的海洋啤酒為了延長保存期限，不得不加進大量的啤酒花的傳統吧。
 

除了物美價廉的海洋啤酒以外，中北德也開始出現一些品質極為優良的奢華啤酒。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北方小鎮艾茵貝克（Einbeck）啤酒公會所釀造的啤酒，這種啤酒品質深獲好評、讓全歐洲的啤酒愛好者都為之瘋狂。在西元 1521 年，當時已經跟羅馬教廷鬧翻的馬丁・路德準備前往沃姆斯（Worms），參加皇帝查理五世親自召開的帝國會議。在這場決定宗教改革命運與歐洲歷史的關鍵會議裡，連馬丁路德也不禁緊張了起來，這時，一名祕書就為他端來了一杯一公升裝的艾因貝克啤酒，他一飲而盡後、頓時緊張感全失。最後當教廷代表問他：「要不要撤回自己的言論？」
 
馬丁路德鎮定地（也有可能有點醉醺醺的）回答：「這是我的立場，我不能撤回。」
 

因為一紙命令，南德的慕尼黑終於成為了啤酒重鎮

那麼，到底是從什麼時候，南德的巴伐利亞邦才取代了北德、成為德國啤酒重鎮呢？
 
這就要說到愛酒成痴的巴伐利亞公爵威廉四世（Wilhelm IV.）了。原來當時北德的啤酒非常有名、連南德的王公貴族也都愛不釋手，不過在那個冷藏技術和道路運輸都不成熟的年代，外送啤酒到府的價錢是極度可觀的（大約每一百公里，啤酒的價錢就會增長三成到七成）。最後，連南部的王公貴族都吃不消了，那怎麼辦呢？
 

最簡單的方法當然是在自家釀造優良啤酒。如果在自己家旁邊的巴伐利亞就有好喝的啤酒，那便用不著每次都從北邊進口了。不過現在有一個大問題，那就是比起北邊的啤酒產業，南方的啤酒業者基本上就是處於一種龍蛇混雜的狀態。原本為了增加口感，人們本來就會在啤酒裡放一些草藥添加劑，這種添加劑本來是無傷大雅的；但之後有些無良商人為了讓人喝了更過癮，就開始在啤酒中添加一些具致幻效果的草藥，像是罌粟。
 
為了抵制無良商人，南德各大城開始進行了一系列的取締行動。其中一個叫雷根斯堡（Regensburg）的城鎮市議會，通過了最嚴厲的刑罰：「釀酒業者如果製造太過劣質的啤酒，要自己把他的產品全部喝光！」
 
而最知名的法令《啤酒純釀法》（Reinheitsgebot），也就這樣在 1516 年公布了。法令寫道：「……此外我們要強調，在未來國內的所有城市與鄉鎮，只允許使用大麥、啤酒花和水作為啤酒釀造。凡有意忽略或逾越本條例者，將處以沒收啤酒作為懲罰，絕不寬待。」
 
《啤酒純釀法》公布之後幾年，就是整個宗教改革越演越烈的時期。宗教改革將整個歐洲區分成基督教與天主教陣營，最終在 1618 年釀成了波及整個歐洲的三十年戰爭。在這場戰爭裡，天主教陣營的巴伐利亞選帝侯為了將自己的國家打造成天主教的磐城，特別從義大利招聘了一群聖保拉（Saint Francis of Paola）的修士門生前來防衛巴伐利亞，這群修道士後來就在巴伐利亞的首府慕尼黑建立了自己的修道院。沒想到，就是當年這樣的一個舉動，最後竟然造就了慕尼黑最知名的六大啤酒製造商之一：保拉納啤酒廠（Paulaner Brauerei）。

 
液體麵包這稱呼，就是從他們這邊來的！

事實上，當時這群修道士和其他修道士不同。在那個教廷腐敗墮落的年代，許多修道院也都放棄了自己的清規戒律，然而這群保拉納修士卻能夠奉行最嚴格的戒律，並且奉行斷食等等的苦修。不過一來到德意志地區以後，他們發現這裡的氣候比起他們熟悉的義大利，實在是嚴寒太多了！
 
在春寒料峭的初春時分，義大利已經開始出現溫暖的陽光，德意志卻還是一片陰冷，這群修士就在石頭打造的修道院裡飢寒交迫。所幸天無絕人之路，在教會的古籍裡有這樣一句話，頓時就幫這群修道士找到了解套的方法！那就是：「攝取液體，不違反斷食。」
 
本來就是嘛！人可以不吃食物，但再怎麼嚴格的戒律、總不能叫人家不喝東西吧？
 
因此最後在各種嘗試之下，保拉納修士們終於釀造出了一款營養豐富、酒精濃度高的啤酒：薩爾瓦多（Salvator）烈啤。
 

之所以被稱為烈啤，就是因為它的酒精濃度將近 8％、比其他啤酒來的濃烈。當年的修道士就是靠著它來補充營養、撐過漫長的斷食，這也就是為什麼這種烈啤被稱為「液體麵包」的緣故。當你喝下這杯焦糖色的瓊漿時，濃郁口感裡會摻雜一股誘人的巧克力味，隨之而來的是最好的慕尼黑麥芽所帶出來的甜、最後再以淡淡的啤酒花味作結。不過雖然這款啤酒是保拉納啤酒的起點，許多人仍然無法接受它的厚度。那麼你一定要嘗試的，就是保拉納最珍貴的一款啤酒：「慕尼黑啤酒節啤酒」。
 

啤酒的盛宴：慕尼黑啤酒節（Oktoberfest）

一說到啤酒的慶典，許多人立刻想到的肯定就是九月末、十月初的慕尼黑啤酒節了。在這一年一度的啤酒盛宴裡，雄壯的女侍者兩手拿著總共十二杯一公升裝的巨大酒杯、氣勢驚人地在走道上穿梭。男生穿著又冷又熱的巴伐利亞皮短褲（大腿很熱、小腿很冷）、女生則穿著低胸的巴伐利亞傳統裙裝，喝得面紅耳赤。
 

說起來，如此盛大的慶典顯然一定是有個什麼偉大的起源，也許是某個啤酒之神在此升天、眾人為了紀念他因此齊聚一堂之類的。但一查之後發現也沒什麼特別的故事，只是在 1810 年十月，一位當時的領主路德維希一世（Ludwig I）迎娶薩克森的皇太子妃特蕾莎。為了慶祝，就找了一塊草地舉行跑馬比賽。但因為在 19 世紀後，慕尼黑已經成為了啤酒之都。所以就在跑馬比賽結束之後，眾人就開始原地就坐吃吃喝喝，有供給就有需求，很快就有酒商前來擺攤。大家有啤酒喝就又想吃香腸，因此香腸攤、遊樂場......紛紛前來，竟然就擺成世界上最大的啤酒盛宴。
 
但其實之所以慕尼黑的人們想要在十月舉行慶典是有原因的：因為這裡賣的啤酒和一般啤酒不同，而是屬於更高級、口味也更清甜的「三月啤酒」（Märzenbier）
 
「三月啤酒」是種高級啤酒。16 世紀時，巴伐利亞政府出示了一條釀造規定：因為在冬天釀造啤酒，可以防止酒液受到污染，因此啤酒只能在九月底到隔年四月釀造。所以在三月封釀的啤酒是整個年度的最後一批、而且也是特別釀製，可以保鮮到整個夏季結束。
 
等到每年十月，就是最後可以喝到三月啤酒的日子。在這時，消費者急著想要享用本年度最後的新鮮啤酒、生產者也急著要清出空木桶來釀造隔年的啤酒，也就因為這樣，慕尼黑啤酒節順理成章的成為冬季來臨前最後的啤酒盛宴。
 
不過本來，慕尼黑啤酒節規定是只能提供各家廠商的三月啤酒。不過如今隨著製冷技術的進步，已經沒有必要再在三月封釀啤酒了，以至於在現在，按照古法釀製的三月啤酒已經少之又少。少數的例外，就是保拉納提供的「慕尼黑啤酒節啤酒」。這款啤酒的顏色，像是把十月的陽光都封裝在了玻璃瓶裡，一口喝下，淡淡的啤酒花味和濃郁的麥芽味完美地達到了平衡。
 

從最古早的埃及啤酒、至中世紀的北德啤酒，再到味道醇厚的慕尼黑啤酒，我們會發現每一款口味的變化，其實背後都蘊藏著無數的歷史與故事。不曉得這樣的故事，是否有讓大家覺得啤酒變得更好喝了呢？如果喜歡的話請告訴我們，我們再來講講捷克皮爾森啤酒、還有英國啤酒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