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名人帶頭嗑藥，造就一個「發狂」的時代： 何晏、五石散與至死不休的魏晉服散風潮

魏晉時代竟然有一個男子，不僅自己改良出新式補（毒）品，還親身代言，到最後開啟了「大嗑藥時代」？

從古到今，人們總是追求著漂亮、長壽和健康等目標，市面上也一直出現各種藥物，宣稱可以滿足這些願望。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一個知名大帥哥眉飛色舞、健步如飛地在大街上狂奔，逢人就說他這是因為吃了一種叫做「五石散」的嶄新好東東，你會不會立刻受到蠱惑，也想買一罐來吃吃看呢？
 

一起來看看這位藥物推廣大使 aka 嗑藥始祖，以及他人體實證的「療效」吧！

竹林七賢，嗑藥七賢

說到歷史上最盛行服散養生的年代，首推魏晉南北朝。

大家或許都還記得國文課本和歷史課本裡面的竹林七賢，看起來總是雲淡風輕、優雅地躺在竹林中，縱情高聲談笑，偶爾再吃幾顆藥，超然物外，充滿仙氣。

是不是覺得哪裡怪怪的呢？沒錯，在魏晉時期，一種名為「五石散」的藥蔚為風行，幾乎可說是人手一把（因為它是丸狀的）。（不過真的吃了這種藥，可沒辦法讓你躺在那裡裝氣質，為什麼呢？後面再稍作解釋。）

事出必有因，這個「大嗑藥時代」的藥，到底是誰發明的呢？

原來，一切都是美男子何晏的錯。

何晏：魏晉藥學系美男子

何晏其實也算得上是個人生勝利組，如果你熱愛背成語（？），可能聽過「傅粉何郎」一詞，就是用來形容何晏的美貌。何晏長得膚白貌美，頂頭上司魏明帝曹叡甚至公然要求他吃下一碗熱湯麵，想看看他是不是會流汗脫妝。

何平叔美姿儀，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正夏月，與熱湯餅。既噉，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轉皎然。

 

──《世說新語．容止》

他的媽媽成為曹操的妾以後，也把他帶到了曹家一起生活。何晏相當受到曹操疼愛，長大以後還娶了曹操的女兒為妻，成了駙馬爺。（不過其他曹家的子姪輩就沒那麼喜歡他了，魏明帝的「惡作劇」也可能由於這個。）

此外，何晏少時就以聰明為人所知，之後也因為才學和清談而得到聲望，簡直可說是從外表到運氣的屬性都是 EX。

但是集滿這麼多優點的何晏，也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就是縱情聲色。

他到底有多放縱自己呢？放縱到心有餘而力不足之後還不想放棄，決定找救兵讓自己能夠繼續到處狂歡的地步。

近世尚書何晏，耽聲好色，始服此藥，心加開朗，體力轉強，京師翕然，傳以相授。──《諸病源候論》卷六〈解散病諸候．寒食散發候〉

為了滿足這個願望，他找的好物就是自己改良出來的「五石散」（又名「寒食散」）這個藥方，並且皇天不負苦心人，試吃以後竟然「心加開朗，體力轉強」，簡直就是超級大補藥。

驚人的藥效以及何晏的名人效應，讓五石散就此轟動整個京城，大家奔相走告，開啟了「跟著何晏一起嗑」的風潮，魏晉自此成為「大嗑藥時代」。

五石散：從補藥到毒藥

五石散並非完全原創，而是何晏參考了當時「寒食之方」的配置，再自己加以改良調配出來的方子。後來在《千金翼方》中，藥王孫思邈便說明何晏所吃的方子叫做「五石更生散方」，可治療「五勞七傷」、腎虧、精神不濟等等，和何晏的需求似乎有所重合。
 

「五勞七傷」是什麼呢？《黃帝內經》裡記載五勞是「久視傷血，久臥傷氣，久坐傷肉，久立傷骨，久行傷筋」，指的是身體各部位的疲勞及損傷。

而七傷在《諸病源候論》中則有兩種說法，分別是「一曰陰寒，二曰陰萎，三曰里急，四曰精連連，五曰精少、陰下濕，六曰精清，七曰小便苦數，臨事不卒」以及「一曰大飽傷脾，脾傷，善噫，欲臥，面黃。二曰大怒氣逆傷肝，肝傷，少血目暗。三曰強力舉重，久坐濕地傷腎，腎傷，少精，腰背痛，厥逆下冷。四曰形寒寒飲傷肺，肺傷，少氣，咳嗽鼻鳴。五曰憂愁思慮傷心，心傷，苦驚，喜忘善怒。六曰風雨寒暑傷形，形傷，發膚枯夭。七曰大恐懼，不節傷志，志傷，恍惚不樂。」前者是腎氣虧損的症狀，後者則是七種病狀與成因。

不過，這個藥方用的材料到底有多好，能夠治療這麼多東西？其實「五石散」這個名字，就已經暗示了什麼。

沒錯，這種藥丸就是由五種石頭做成的，經由各家學者考證，成分大約為鐘乳石、紫石英、白石英、赤石脂、硫磺幾類，細節則各家記載略有不同。

雖然看在現代的我們眼裡，這些東西似乎都不太能吃，但以當時的觀念來看，這些都是可以大補精氣的神物，也真的能促進血脈暢通。

不過，想吃這種五石散，不僅得和何晏一樣有錢有閒，還得有腦袋和體力。

為什麼呢？因為五石散有一大堆配套的服用規矩，沒有好好遵守，或是沒有身體力行乖乖「行散」的話，最嚴重的副作用竟然還可能會讓人直接死掉。

由於這種藥吃下去會渾身發熱，因此就必須以「冷飲食、冷將息」的方式應對，意思就是要吃冷食、穿薄衣，總之越冷越好。

不過這邊還有一個陷阱題：酒要喝溫的才好。（據說裴秀就是不小心喝到冷酒死掉了。）

（所以得證酒不算飲也不算食？）

但是光坐在那裡靠外力幫自己冷卻也不行。

全身發熱、心情煩躁的時候，還得親自勞動身體，走來走去，把藥效發散出來，不然可能又會致命。（真是處處充滿陷阱）

我們現在腦中想到的魏晉名士飄飄欲仙的 Fashion style 也和這藥有關：吃了以後因為太熱，所以只能穿又薄又寬鬆的衣服，而且最好是穿舊的，不要穿漿洗過的硬梆梆衣服。包緊緊的鞋襪也通通 NG，透氣的木屐成了出行唯一選擇。

因為上層階級都這樣穿，因此帶動整個時尚潮流，就連不吃藥的平民百姓也有樣學樣，開始穿起了飄飄欲仙的衣服，可以說時尚真的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呢。
 

何晏的人體實驗結果發表！

雖然一開始吃下去以後，何晏宣稱五石散有超絕療效，但這樣假以時日地吃著，加上行散的種種折磨，和縱情聲色的放蕩，何晏的身體終於撐不住了。

何之視侯，則魂不守宅，血不華色，精爽煙浮，容若槁木，謂之鬼幽。

　　　　──《三國志．魏書》《管輅傳》裴松之注引《略別傳》

補充精神和體力的效果不但越吃越弱，原有的底子也越吃越傷，最後甚至連外表都大為改變，從人人稱羨的母胎美男子，變得面色慘白、形容枯槁、神情恍惚，看起來就像行屍走肉一樣，肉體裡面好像已經沒有靈魂。

不過，驚人的是，在何晏死掉之後，這種嗑藥的風氣卻越來越盛行，就像一個漩渦，把所有想跟風的士大夫都捲了進去，淹沒在時代的狂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