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門搜尋

連瑪麗蓮夢露都愛喝!一天賣出 700 杯的愛爾蘭咖啡,原是二戰的美麗意外?

洪德青 2024-05-07
由威士忌、熱咖啡、糖、鮮奶油組成的「愛爾蘭咖啡」,如何從二戰時期的愛爾蘭機場,進軍美國西岸,最後變成 50 年代席捲全美的神級飲品?(Source: Marilyn Monroe and Arthur Miller having an Irish Coffee at Shannon Airport, 1956 / Pat Brady

我第一次知道「愛爾蘭咖啡」這個名詞,是拜網路第一代愛情小說鼻祖痞子蔡(蔡智恆)那本《愛爾蘭咖啡》小說所賜。痞子蔡筆下的故事惆悵動人,我想當時幾乎所有華文讀者都是透過他溫柔的敘事手法,初識這款深情又傷懷的飲品。愛爾蘭咖啡由熱咖啡、威士忌、糖和鮮奶油組成,在痞子蔡的定義下,等於「暗戀」的意思。
 

披著咖啡的酒,午後限定!

多年後我來到愛爾蘭,心裡惦記著有機會一定要去朝聖咖啡,於是選了一個陽光充足的清早,興沖沖吆喝小孩陪我出門吃早餐。我們沿途下坡走向都柏林灣,經過有座凱爾特十字架與小小尖塔的布特斯敦聖母升天教堂,我打算用海邊的愛爾蘭咖啡進行第一次的膜拜。
 
結果,無論在餐廳 Glessons 或 The Old Punch Bowl 我都點不到愛爾蘭咖啡,到了第三次去鹿公園(Deer Park)周邊的 Union Café 還是槓龜。我終於忍不住問了侍者為什麼早餐都沒有供應愛爾蘭咖啡?「唔,親愛的,在愛爾蘭,酒類要到中午以後才供應喔!」侍者一邊回答一邊偷笑我這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外國人。原來,愛爾蘭咖啡並不是咖啡,而是調酒!難怪我在失眠咖啡(Insomnia Coffee)等一般連鎖咖啡店都買不到,必須要去有酒精營業許可證的餐廳或酒吧才有。
 
失眠咖啡(左一)是愛爾蘭最大的獨立連鎖咖啡店,曾經在內湖開過第一家亞洲旗艦店。(Source: danxoneil / CC BY 2.0.
從 18 世紀以來,愛爾蘭經濟有很大一部份是依賴釀酒業的收益,導致酗酒問題嚴重,也有人歸責於英國新教統治搭配體育賽事催化下所帶來的惡習。1860 年,愛爾蘭政府頒布《茶點屋法》(Refreshment Houses (Ireland) Act)詳細規定了酒類場所的規範,再加上之後天主教會推行禁酒運動,才演變成今日愛爾蘭的晨間禁酒令。[1]
 
在了解愛爾蘭特殊的飲酒規定後,我終於如願喝到人生第一杯愛爾蘭咖啡,長久以來的想像終於實現。
 

冰山與岩漿絕妙口感,還要加一滴眼淚?

愛爾蘭咖啡究竟嚐起來如何?真的要說,連我這個不太喝酒的人都乖乖臣服——上面漂浮一層冷凝的白色鮮奶油,彷彿極地冰山;下面充滿熱辣燙口的黑咖啡與威士忌,宛如剛噴發的岩漿。喝的時候千萬別攪!就讓上唇那陣冰冷、下唇那股熱辣,同時入喉,絕妙的口腔協奏與感官交響,成熟、有張力,是一款大人的飲品。慢慢啜飲,咖啡奶香縈繞三叉神經,威士忌後勁讓靈魂凝斂定錨,腹肚已暖,記得留一道待舔的鮮奶油鬍,才算完成整套儀式。
 
愛爾蘭咖啡的製作時間,比美式咖啡或卡布奇諾還多了三倍,成本偏高,因此不見得每間店都有提供,也有人會把它列為甜點。如此費工的飲品,當初是怎麼發明的?先來看看痞子蔡寫的版本,大意如下:
 
在愛爾蘭都柏林機場,一位沉默寡言的調酒師,愛上了一位美麗空姐。他想做出一款全世界獨一無二的深情調酒獻給空姐,於是在咖啡裡加入威士忌,取名為愛爾蘭咖啡,寄望愛喝咖啡的空姐有一天能在飲料單倒數第三行,據說是人們最容易忽略的閱讀位置,發現這個專為她打造的新的品項。

一年後,空姐終於發現,開口點了愛爾蘭咖啡,當調酒師聽到的剎那,他強忍激動,轉身準備飲料時眼眶噙著淚水,他怕她察覺,抹掉了眼淚,用沾著淚的食指在玻璃杯口輕輕畫了一圈,製成了全世界第一杯愛爾蘭咖啡。空姐喝了,覺得味道非常迷人,以後她每次來都點愛爾蘭咖啡。

有一天空姐決定辭職不飛了,回到舊金山的家。某日她想喝愛爾蘭咖啡,問遍了舊金山所有咖啡館卻沒人知道那是什麼,這時她才意識到,她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喝過愛爾蘭咖啡的幸運兒,她決定開一家愛爾蘭咖啡專賣店。然而她永遠不知道還缺了一味真正配方:祕密壓抑的眼淚。
 
我曾向住家附近一位和善的大鬍子酒保求證,愛爾蘭咖啡背後是否真有這樣的故事?酒保說他沒聽人說過,同時很驚訝亞洲人對他們的咖啡竟有如此浪漫的版本,他覺得這個故事應該是愛爾蘭咖啡傳到美國後,由美國人編織的。我們異口同聲笑稱,在全世界 Covid-19 疫情肆虐期間(當時是 2022 年),喝別人眼淚這個舉動,恐怕不太衛生哩!
 
其實,愛爾蘭咖啡的發明背後有著非常現實的考量,並非痞子蔡小說寫得那般浪漫惆悵,而且是美國人文化挪用下的強勢產物。到底這款冰火交織的經典飲品,當初是怎麼出現的呢?
 

戰爭下的美麗意外,原來是過期的咖啡豆

近來有學者提出愛爾蘭咖啡源自於都柏林聖殿酒吧區(Temple Bar)的新說法,這項理論獲得哈佛大學教授John V. Kelleher 的證實,他認為愛爾蘭咖啡是二戰時期壞鮑伯酒吧(Bad Bobs Bar)與海豚飯店(The Dolphin Hotel)老闆 Michael Nugent 發明的。
 
二戰前,Michael Nugent 在都柏林東艾塞克斯街(Essex Street E.)擁有一整排壯觀精美的四層樓紅磚建築,經營著葡萄酒、烈酒、雜貨、酒吧以及飯店等各項事業,無論是壞鮑伯酒吧或是海豚飯店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貴的上流人士,最著名的就是後來成為英國首相的溫斯頓・邱吉爾(Winston Churchill )。這裡也是愛爾蘭文學家喬伊斯(James Joyce)年輕時最愛溜達的地方,其意識流小說鉅著《尤利西斯》(Ulysses)便寫過這裡。
 
插滿旗子的紅磚酒吧即為「壞鮑伯酒吧」,據聞是愛爾蘭咖啡發源地,更後方那片紅磚屋則是「海豚飯店」。(Source: 作者拍攝)
「海豚飯店」建於 1890 年,是都柏林的知名老牌飯店,現已改為都柏林司法機關 Dolphin House。(Source: 作者拍攝)
時間來到1940 年左右,二戰方興未艾,Michael Nugent 發現他在地窖囤放的一批咖啡豆已經過期,散發出刺鼻難聞的味道。為了不浪費戰時珍稀的物資,他想到在咖啡中加入辛辣濃烈的威士忌,並在飲料上層鋪一層厚厚的鮮奶油來掩蓋怪味,還發揮他的生意人頭腦,取了「愛爾蘭咖啡」這個煞有其事的名字。剛推出之際,人們對於飄浮其上久久不沉的鮮奶油感到新奇有趣,許多都柏林人當年都喝過。
 
當時 Michael Nugent 手下有位員工叫 Joe Sheridan,他從老闆那裡學會了愛爾蘭咖啡的配方。不久 Joe Sheridan 離開都柏林,去了愛爾蘭西部的福因斯水上機場(Foynes Airport)擔任廚師。1943 年某個冬夜,一架飛往紐約的飛艇(可降落在水上的飛機),因天候惡劣決定折返愛爾蘭,水上機場的氣溫極為濕寒,下機時旅客們全都驚魂未甫,又餓又累且瑟瑟發抖。
 
福因斯港是二戰時期歐洲最大的水上機場,包括作家海明威、總統甘迺迪都曾去過。後政府關閉福音斯港,在附近興建了香農機場(Shannon Airport),現為愛爾蘭的三大機場之一。(Source: National Library of Ireland Independent Newspapers (Ireland) Collection / 公有領域
根據《時代雜誌》的報導,當時在福因斯機場工作的廚師 Joe Sheridan 看到這群可憐的美國遊客,知道他們凍壞的身軀急需取暖,於是靈機一動,決定來調配之前在都柏林學過的酒精熱飲,「否則他們顫抖僵硬的手,就無法插進口袋掏出一先令來付錢了!」Joe Sheridan後來受訪時幽默地說。
 
如少女之吻般柔滑的威士忌、如克倫威爾(Oliver Cromwell,曾血腥鎮壓愛爾蘭)般黑心的黑咖啡、如枕頭般潔白厚實的飄浮鮮奶油……一杯下肚,不只溫暖了旅客的身子,也安撫了他們疲憊的心,其中一位便問:這是巴西咖啡嗎?Joe Sheridan 略帶驕傲地回答說:「不,這是愛爾蘭咖啡。」
 

風靡全美,連瑪麗蓮夢露也愛喝

後來,曾獲得普立茲獎的《舊金山紀事報》記者 Stanton Delaplane 來到愛爾蘭,他在香農機場喝到這款令人著迷的熱飲,決定把愛爾蘭咖啡帶回舊金山推廣。一開始他在舊金山嘗試自製,但鮮奶油不斷沉到杯底讓他頗為沮喪。1952 年,他決定從愛爾蘭重金禮聘 Joe Sheridan 到舊金山漁人碼頭附近的美景咖啡館(Buena Vista)擔任首席咖啡師。
 
舊金山美景咖啡館(Buena Vista)的招牌愛爾蘭咖啡(Source: wallyg / CC BY-NC-ND 2.0.
很快地,愛爾蘭咖啡在舊金山創下一天賣出 700 杯的驚人紀錄,全美各地的人紛紛前來品嘗這杯神奇之露,改變了美國流行品味和文化生活。1956 年,性感女神瑪麗蓮夢露與第三任丈夫亞瑟米勒(Arthur Miller)在香農機場享受愛爾蘭咖啡,留下那張俏皮啜飲的照片,就讓人津津樂道。
 
很快地,愛爾蘭咖啡的流行風潮從美國西岸舊金山吹到東岸波士頓,而美國每年從愛爾蘭進口的威士忌數量更不斷呈倍數跳躍。60 年代冷戰期間,隨著美軍駐紮世界各地,愛爾蘭咖啡逐漸成為全球性勞軍飲品,我猜想臺灣第一杯愛爾蘭咖啡,應該是在越戰那段時間隨著駐臺美軍出現的小眾飲品。
 
時至今日,愛爾蘭咖啡在美國遠比在愛爾蘭本土更受歡迎,我戲稱這是美國挪用愛爾蘭文化征服全世界吧檯的經典案例。美國人把愛爾蘭咖啡視為咖啡,很看重咖啡的表現;但愛爾蘭人把它歸於酒類,對於咖啡的態度較為輕慢,導致愛爾蘭酒吧並沒有認真對待這款含有國名的飲品。
 
我突然想到,臺灣的珍珠奶茶在都柏林就有好幾間店。不妨效法愛爾蘭咖啡,推出調酒版或雞尾酒版,看是用宜蘭的葛瑪蘭威士忌來搭,還是用臺灣甘蔗製成的蘭姆酒來調,視覺上再做一些酷炫色彩漸層,一定可以替臺灣珍奶開創新風潮,歐美人時興酒精社交,絕對會大受歡迎的!
 
如何調製道地的愛爾蘭咖啡?
 
製作愛爾蘭咖啡前,請先準備好咖啡、威士忌、糖、鮮奶油與玻璃杯。(Source: Infomastern / CC BY-SA 2.0.)
講到這裡,想喝一杯試試?只要掌握以下的五個步驟,你就能在家輕鬆調製一杯道地的愛爾蘭咖啡:
  1. 選一耐熱透明的 6 盎司喬治式玻璃杯(Georgian glass),若沒有也沒關係。杯身注入滾水預熱,少頃再倒掉。切記,有預熱真的有差,持香性耐久。
  2. 倒入愛爾蘭品牌威士忌。都柏林人用 Jameson,也有人用 Bushmills,舊金山人則用 Tullamore Dew。
  3. 倒入現煮咖啡。我都用摩卡壺,煮出來的咖啡才會像熬中藥那樣擁有壓倒性香氣。威士忌與咖啡的比例,在愛爾蘭是 1:3,我偏好 1:5。
  4. 加糖。愛爾蘭使用 Demerara 糖(來自英國前殖民地 Demerara,今蓋亞那),我自己覺得 Demerara 糖就是臺糖二砂南美洲版啦。
  5. 選用脂肪量 36% 以上的冰鎮鮮奶油,略為攪打使其定型,但也不能打到過硬(不然會阻礙咖啡流速),最後輕輕鋪在飲料上方。
  6. 別忘了,喝的時候用愛爾蘭語說聲:Sláinte!乾杯!

詳細作法可參考這個有趣的影片

 
 
原文經同意轉載自《獨立評論@天下》,原標題為〈 愛爾蘭咖啡的發明:一抹暗戀的眼淚?  〉、〈 其實不浪漫的愛爾蘭咖啡起源:為了臭酸咖啡豆、還有安撫美國旅客……  〉,部分標題、內文、圖片經故事編輯部調整。
 
[1] 
愛爾蘭的晨間禁酒令規定很詳細,酒吧等具有酒精營業許可執的場所,只能在以下時段販售酒類飲品:
  • 週一至週四:10:30am~11:30pm
  • 週五至週六:10:30am~12:30am
  • 週日:12:30pm~1:00pm
超市等不具有酒精營業許可執的場所,只能在以下時段販售酒類飲品:
  • 週一至週六:10:30am~10:00pm
  • 週日或聖派翠克節:12:30pm~11:00pm
相關法規細節可參考政府網站
文章資訊
作者 洪德青
刊登專欄 移動的頑固賦格
刊登日期 2024-05-07

文章分類 故事
號外📣故事電子報出爐啦!
從大時代到小人物、熱話題到冷知識,📩有故事來信📩 陪你認識過去、想像未來!
訂閱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