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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熱血到冷血──為什麼有的日本學生從抗議者變成恐怖分子?

2025-03-17

然而這類報導的洪水,嚴重傷害了一路支持年輕人反叛的有識之士。

大野明男僅表示:「這是非常困難的事件,沒辦法輕率地討論。」淺田光輝也只說:「事件帶來很大的衝擊,我自己還沒有辦法總結。」中島誠則說:「總之他們所做的事,給市民運動帶來很大的麻煩。運動者們因這件事受到很大的打擊。」[1]

同情新左翼的年輕人們也一樣。三月十一日的《朝日新聞》刊載了如下年輕人的聲音:「當他們沒有在淺間山莊玉碎而遭到逮捕的時候,我覺得他們果然是革命家,大人們稱呼他們為瘋狂集團的時候,我也感覺到不滿。但是,我不懂私刑的邏輯。不想再替他們辯護。」(二十歲大學生)「他們已經去到一個與我們不同的世界了。」(十九歲重考生)「那些人是不可能改善這個世界的。」(十九歲重考生)
 

1972年,五名聯合赤軍闖進淺間山莊綁架山莊負責人妻子10天,後經警方攻入救出人質而結束。(Source:wiki/公有領域)

據當時的報導,提出方針的「新左翼黨派學生姑且不論,無黨派激進派的學生們,因這次事件受到相當大的打擊。」某位無黨派運動者說:「沒辦法相信發生這樣的事啊。左翼明明就是我唯一相信的東西,竟然變成這樣。」在某報導中,記者想訪問學生對聯合赤軍事件的看法,「『真的夠了,放過我吧』的聲音佔壓倒性多數。」[2]


聯合赤軍私刑殺人事件的影響

新左翼黨派也對事件感到困惑。一九七二年二月二十四日在安田講堂前的集會中,共產同的仏派說:「堅定支持淺間山莊槍戰。」共產同戰旗派也表明:「『聯合赤軍的槍戰』作為今日日本階級鬥爭真正的武裝鬥爭的事實,我們必須以與他們連帶為目標。」然而,三月發現私刑殺人事件後,仏派主張:「私刑殺人事件,是他們僅賴軍紀、以之為唯一的團結的羈絆,所造成的悲慘的破產姿態,對於以武裝鬥爭為目標的我們而言,將作為反省材料,銘記在心。」戰旗派也批判:「內部出現許多死者,表示這在組織上、戰略上完全錯誤。沒辦法藉由討論來修正紊亂的步伐,無疑就是腐敗。」[3]

高喊武裝鬥爭的中核派則完全沉默,被週刊雜誌嘲諷:「過去每件事發生都要召開記者會,但這次連一次也沒開。」另一方面,對街頭鬥爭原本就採批判態度的革馬派,於三月一日召開記者會表示:「武裝起義妄想集團最後抵達的是,愚劣且醜惡地自我暴露。連一點支持他們的空間都不存在。」並強調:「我等反史達林主義革命性左翼與彼等集團無緣。」革協勞(前社青同解放派)也發表評論表示:「聯合赤軍毀滅性的敗北,是共產同小資激進路線與毛澤東路線結合的必然結果以及破產的確認,並反映對今日各中間主義未來的預測。」[4]

最感到困惑的是救援對策組織「赤色救援會」。這個組織在二月二十四日的安田講堂前集會上宣言:「人民的軍隊──聯合赤軍,現在在我們面前展現英姿,大膽地展開槍戰。」機關誌《MOPR通信》上寫著:「『五名士兵』的槍戰是日本階級鬥爭所達到的最高水準,是偉大的戰鬥。」[5]

然而在私刑殺人曝光後,《MOPR通信》則刊載:「承認錯誤就是錯誤」,「整理這個問題⋯⋯可以預見是相當長期且痛苦的工程。」投稿到雜誌《現代之眼》的赤色救援會成員一方面「高度評價淺間山莊槍戰的革命性」,但「聯合赤軍自我批判的日常活動中,感覺不到任何同志愛,這真是令人無法置信。」並說:「必須把這視為自己應該解決的問題,正面面對。」出席某集會的赤色救援會成員說:「現在只能說,給各位添煩了,真的很抱歉。」[6]

刊登在當時週刊雜誌上的證言,如此形容赤色救援會成員的反應:「似乎相當震驚喔。看起來對私刑一無所知啊。看著接二連三被挖出來的『敬愛的士兵』悲慘的樣子,似乎就連他們也慌張地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啊』。」[7]

隨著私刑致死被報導出來,從山岳基地逃走的成員,對於自己無法脫罪也有覺悟,全員在三月中之前就自首或被逮捕。三月十日,山本順一的妻子向警方自首,十一日前澤、十三日岩本、十四日中野被逮捕,中野帶著逃走的山本夫妻的嬰兒,在她逃走時,於二月七日寄託在民家因此沒事。[8]

沒有上山的赤軍派和革命左派成員也難掩驚訝。M 作戰被逮捕的赤軍派成員,向法院提交如下報告:[9] 「因為一點小事就把同志脫光、用刀刺殺後丟在雪中,這是身為人類難以想像的行為。⋯⋯如果自己也在妙義山的話,大概一開始就被殺掉了吧。這麼說對於被殺的人很失禮,但說真的我覺得得救了。儘管只是短暫的時間,但我對於參與(赤軍派)其中感到非常羞愧。」
於事件前的一九七一年八月被逮捕的革命左派的天野勇司如此回想:[10]

在山上發生的事未免太過悲慘,超出我的理解範圍,我想應該是永田發瘋了吧。⋯⋯我打了電報給川島豪:「永田的精神狀況不正常。」

川島回電表示:「那是照游擊戰的鐵則去做。」讀完後我非常憤怒,把電報用力甩在地上。

他想說的就是:「那只是將背叛者和不堅定分子處決罷了」而已吧。我對於把寺岡等犧牲者當成背叛者,感到無比義憤填膺。川島豪把游擊戰這種東西視為有時候得殺掉一半的夥伴,而那是「游擊戰的鐵則」,實在是極度愚蠢,令人感到憤怒。

過了一陣子,憤怒稍微平息以後,我總算領悟了──「豪先生」也不過就是那種程度的角色。既沒有政治遠見,也沒辦法真心信賴夥伴,只是一味逞強的恐怖分子。⋯⋯

川島在那之後的反應也背叛了天野的期待。據天野所述:「在讀完禁止會面期間累積的信件和即將發行的機關報以後,我心底感到十分憤怒。川島豪完全不提他駁回我對於群眾鬥爭的提案,卻『批判』永田等人輕視群眾鬥爭。關於聯合赤軍的破局,他把責任完全推給永田,主張『我不需要為此負責』。」天野下結論道:「不只是關於政治思想,川島豪是人格與品行毫無可取之處的角色。」[11]

這種動搖不只發生在天野身上。大槻節子的前戀人、人在獄中的渡部義則,對東京地方法院作出如此陳述:[12] 「曾是我的妻子的同志(大槻節子)在生日前,於飢寒交迫中被殺害,光是想像她有多痛苦就令人發瘋。對於永田等領導人與政治路線、思想相異的赤軍派聯手,提出了不同意見,而且沒辦法積極參與鬥爭,才是大槻同志等人遭折磨致死(大量私刑)的真相。」

當時許多報導都非常不完整,天野對於山裡的狀況掌握多少令人存疑,然而,傾向以理論說明問題的新左翼運動者,將此事件歸因於路線相左的兩派硬要合作才造成悲劇,這類意見不在少數。

例如根據當時的報導,因M作戰被逮捕的赤軍派成員,在提交給法院的報告書中表示:「明明政治路線不同,只是在游擊戰這點一致就與京濱安保共鬥聯手,那只不過是野合罷了。」共產同戰旗派的幹部也說:「這是共產同主義(世界同時革命)的赤軍派與毛澤東主義(一國革命)的京濱安保,只在軍事上聯手造成的失敗。」鹽見也在二○○七年主張:「永田、森在路線與思想上都不相同,卻為了自我防衛而野合、拼湊出私人政黨『新黨』,並抹殺反對這場野合的人們,就是這次事件的本質。」[13]


精神崩潰、理念矛盾:退出革命的年輕人們

然而,比起這些路線問題的議論,許多投入運動的年輕人因此事件深受打擊,喪失了參與運動的動力。一九九四年出版的《全共鬥白皮書》中,刊載了對前運動者的問卷調查,關於退出運動的原因,首要理由是「武裝內鬥」,其次則是「聯合赤軍」。[14]

投身歧視問題鬥爭的某位前運動者,在二○○三年時如此談論聯合赤軍事件的衝擊:[15] 「感覺我所理解、支持的新左翼已經結束了。」「有好一陣子我試著假裝打起精神,心裡想著不能就這樣崩潰。但還是沒辦法。感覺像是,動隨意肌,但不隨意肌已經斷掉了,退出、退出、全部退出⋯⋯我就那樣退出了全部運動。」

不只是這位運動者,以這次為契機而對運動失望、退出的年輕人不少。那並不是因為聯合赤軍事件暴露了左翼運動的醜陋,如同在第十四章所述,在一九七○年代以後的運動中成為重要潮流的歧視問題鬥爭,不同於大學問題,不是與年輕人切身相關的問題,需要靠意志力才能持續。三里塚和水俁、對身障人士的支援也是一樣。帶有如此脆弱性的運動,在聯合赤軍事件的衝擊下,一口氣瓦解也不意外。

此外,當時主張武裝鬥爭論的學生運動,在鬥爭後會進行「總結」,平常就會進行表明意志的活動:要更具「革命」地、更「不懦弱」地挑戰下一次鬥爭。主張穩健方針的人、被視為對鬥爭「軟弱」的人、有「小資」生活態度的人,則經常受到同伴的責難。

這件事讓當時的運動者感覺到聯合赤軍事件「不是與自己無關的事。」一九九四年的《全共鬥白皮書》中,某位前運動者這麼說:[16] 「對事件的恐怖程度感到戰慄,但即使那種事(同伴之間指摘其他成員的問題點)沒有發展為殺人,當時任何一個團體都在做一樣的事,因此格外感到恐怖。」

據田中美津所述,在一次女性解放運動的集會上,被來自新左翼黨派的女性運動者批判女性解放運動缺乏階級的觀點時,解放運動的女性們看到這位批判者塗著指甲油,開始攻擊她:「讓革命理論與指甲油同居是自相矛盾。」[17] 當時廣泛地進行這類批判和追究,許多學生運動者看到永田從責難遠山的唇膏展開「總結」的報導,就像感覺到自己的運動最後會發展到什麼地步似的。

這樣的年輕人並不少。被視為「全共鬥時代」的代表歌人道浦母都子有這麼一首短歌:[18] 「永田洋子可能會是我/瘀血之心已在夜半滿溢」。而批評家小阪修平也說:「我們誰都有可能成為森恒夫,必須站在這個前提上去思考事情,我一直把這點當作自己的根本命題之一。」[19]

即使是被認為離聯合赤軍最遙遠的越平聯裡,也有相同的印象傳開。曾擔任越平聯事務局長的吉川勇一,於一九七三年三月在岩國的越平聯第九次全國懇談會上的演講表示:「我認為在市民運動中,仍舊存在著連結到武裝內鬥、私刑、肅清等的自我絕對化以及變得封閉的危險。」[20] 吉川日後表示,當時之所以那麼說,是因為想到在前一年的「冷物」論爭(參照第十五章)中被聲討的經驗。[21]

參加戰鬥或「退縮」去支持「體制」,要求選邊站的嚴格主義,在東大鬥爭以後就擴散開來。這個時代有不少學生都有被如此逼問的經驗:「在安田講堂展開的攻防戰中,那些人賭上性命在戰鬥,那你打算怎麼做?」[22]

前東大全共鬥的島本健作,在一九九五年時提到,聯合赤軍事件後,有好一段時間都苦於做惡夢的經驗:[23]
 

在夢裡,家人為了要丟垃圾還什麼的,在庭院裡挖洞。然後,有種感覺:「啊,以前好像曾經在這裡埋過什麼東西。」接著發現那就是自己殺掉的屍體時,感到非常震驚,瞬間被一種自己的人生從腳底開始崩潰的感覺襲擊。醒來以後,確定自己什麼都沒做以後,鬆了一口氣⋯⋯。那個時候的運動,是逼問他人、促使別人去參加運動。對那些想從鬥爭中逃走的人說:「你現在採取的行動就是一切」,然後逼他們去參加。幾乎所有人都沒辦法抵抗。我想以那種方式進行的運動,就是(聯合赤軍)事件的根底。⋯⋯這絕對沒辦法當作是與自己無關的事,因此感到痛苦。

島本接著說:
 

只要這個問題沒辦法好好總結,全共鬥世代就不應該再次隨便組成政治集團。

此外,許多年輕人將之視為聯合赤軍的「革命」夢想悲慘地失敗的事件。前早大全共鬥成員、作家立松和平,在大槻節子的日記出版時所寫的序文中,這麼寫道:「對於在一九六○年代中期到七○年代前半度過青春時代的人來說,革命是可能成真的夢。」接著他這麼寫:[24]

我對那個時代有這樣的想像:許多年輕人都搭上一輛目的地寫著「革命」的電車,但其實目的地不詳。許多人接二連三地在途中下車,當然是因為每個人有自己不得不下車的理由。即使沒有終點,有一群人直到最後都還留在列車上,那是聯合赤軍的人們,其中一人是大槻節子。正因為自始至終都沒有從時代的列車下車,所以一路穿過時代的最北端。

列車到的地方看起來非常寒冷,那是一個將任何人都有的矛盾擴大之後擊敗、讓同志朝著死亡前進的恐怖荒野。革命,也就是建設一個任何人類都沒有掌握住的理想社會,想必有許多人對以此為志的人所做的事都感到戰慄。雖然想要朝遠方前進,但並不想去那樣恐怖的荒野。
 

聯合赤軍的陰影:革命是錯的嗎?

立松將聯合赤軍描寫成直到最後都沒有捨棄「革命」理想、一直堅持下去的人們。身為前京大全共鬥成員的上野千鶴子也在二○○三年的座談會說:
 

對我們這個世代而言,那件事〔聯合赤軍事件〕是個創傷。
聯合赤軍的人們,為了大義和理想,選擇了無法脫逃的道路。[25]

上野在一九八七年時說:
 

我認為日本的共同體實驗,在聯合赤軍採取一個極端的形式後,已經瓦解了。[26]


這段話是基於六○年代末的嬉皮社群,乃至七○年代提倡生態運動的共同生活社群運動興起、挫敗的脈絡。上野似乎將聯合赤軍視為以社群為始的集體生活運動的挫折。

此外在運動關係者之間,也有人將造成聯合赤軍的原因解釋成是由所謂黨派的組織原理壓抑個人自由的結果。小中陽太郎記下在前述吉川演講的越平聯全國懇談會上,討論聯合赤軍的情況:[27]

可能也是因為外面在下雨,陰暗的岩國勞動會館中有種陰鬱的氣氛。這是一九七二年三月二十日,越平聯的全國懇談會。⋯⋯

第二天伊始,一針見血地直逼事物本質、來自埼玉的小澤遼子,一如往常地從主持人位置以帶點傳教式的語氣開口。

「各位,今天我們來談談聯合赤軍吧。各位,覺得怎麼樣?被那個事件打敗了吧?」

以此為契機,人們說起與自己有關聯的話題。《越平聯新聞》的井上澄夫說:
 

私刑被殺的寺岡恒一,是我弟的高中同學,也曾來我家玩。我媽有點混亂,我現在也是只要吃東西就想吐。

接著一位在京都參與反自衛隊運動的青年面色陰沉地站了起來:
 

我是犯下殺人案的男子的朋友。⋯⋯我沒有加入他們的派系。但是,我覺得自己比不上他們的組織和軍的理論,因此是曾經是派系同情者。⋯⋯

聯合赤軍為何會在我們身上覆上一層陰影,我想有兩個理由。

其一是越平聯的年輕人、特別是京都的學生們,認識數名加入聯合赤軍的學生,因此,他們沒辦法把這件事當成與自己無關的事吧。

然而,更根本的問題是,「黨建設與軍」的理論擁有年輕人難以抵抗的誘惑,在他們的想法裡,聯合赤軍在理論上是正確的,只是誤判情勢,至少到他們躲進山裡之前是如此。⋯⋯

然而,我認為那是錯的。在一開始黨建設的部分,就已經含有無視人性、自認絕對正確的傲慢,從那種想法衍生出不認同其他人的殘忍。

據前東大全共鬥的船曳建夫的回想,當時的學生運動圈不大,所以「大概是認識的人的認識的人的認識的人就差不多會有一人是赤軍派。」[28] 有朋友在聯合赤軍,不是特例,在這個意義上他們沒辦法把事件看作與自己無關。為了消除這層不安,便需要找到理論來解釋,例如小中把問題歸因於黨組織,因此像越平聯這種柔軟的運動體則與問題無緣。

後來也有不少人闡述類似見解。小阪修平在二○○六年說:「聯合赤軍是將個人性(個人層次的行動)解體為集團『倫理』的組織,這無疑是總結的遠因以及根底。」並主張全共鬥是以個人自由參加為原理的運動,與聯合赤軍那種抹殺個人的黨組織原理和「倫理」有根本性的差異。[29] 後來的聯合赤軍論也有不少回溯蘇聯共產黨與日本共產黨的肅清史,意圖將黨組織的問題視為聯合赤軍事件的根底。

也有人提出與這些不同的見解。例如批評家大塚英志在一九九四年主張,遠山美枝子的戒指象徵著女性成員肯定「可愛」的「消費社會」的感性,與革命組織的嚴格主義對立,因此聯合赤軍發動肅清。[30] 此外,池田祥子在一九九九年時,關注永田被川島強暴、但為了維持黨組織的關係選擇隱蔽這項事實,主張為了革命的大義而「否定『女』性」,與大槻節子和金子美千代的私刑有關。[31]

主張「否定『女』性」是聯合赤軍事件本質的見解,並不是在九○年代才出現。如後在第十七章所述,七○年代初期的女性解放運動中,將「男人的邏輯」視為「生產性的邏輯」,與之相對的是「女人的邏輯」,循著這個思路,一九七二年五月舉辦的女性解放運動大會,以「全體幹事」的名義發表的聲明「聯合赤軍的真相給了女性解放運動什麼提示?」中這麼說:[32]

「聯合赤軍『總結』的真相是,他們在自己的破局中證明,新左翼的本質就是,立即抹殺無益於達成『目的』的人,這種男性社會的生產性邏輯在組織中澈底橫行。」「女性運動的基軸是,對於需要其他女人的生命的執著,這不是表面的主張,而是為了生存下去。」

這些主張有許多不同的面向:聲討歧視的問題、黨組織的問題、直到最後相信「大義」的人們的悲劇、「革命的大義」壓抑了「消費社會」的感性或「『女』性」等。然而他們共通的認識是,高舉「正義」、「倫理」、「理想」設立組織、發起運動,將會抹殺個人。鈴木邦男在植垣的回憶錄《士兵們的聯合赤軍》裡寫的後記這麼說:[33]
 

⋯⋯因為聯合赤軍,日本的新左翼運動結束了。不,不只是新左翼運動,左翼全體都結束了。被人們批判:「你看吧,說什麼革命,最後只是殺害同伴。」「革命就是那種東西吧。」被人們捨棄。不,不只是左翼,右翼或宗教也是,總之以「理想」為目標的社會運動都被認為不可信任。心裡有正義的人們都被認為是危險的。

聯合赤軍事件不僅是替六○年代末以來的年輕人的反叛打上了休止符,也造成後來日本的所有社會運動停滯。當時的年輕人因這個事件受到的衝擊和「創傷」是如此的深刻。
 

本文摘錄自《1968:日本現代史的轉捩點,席捲日本的革命浪潮》第四冊(黑體文化),標題與文章配圖由故事Storystudio編輯部調整。


[1] 〈銃撃戦を断固支持した赤色救援会はいま......〉(《週刊読売》一九七二年四月一日号)二○頁。〈〝同志〞からも愛想をつかされた連合赤軍〉(《週刊文春》一九七二年四月一○日号)三三頁。
[2] 前掲〈銃撃戦を断固支持した赤色救援会はいま......〉一九、二○頁。
[3] 前掲〈銃撃戦を断固支持した赤色救援会はいま......〉一八、一九頁。阪井次郎〈新左翼各派はどう反応したか〉(《流動》一九七二年五月号)八八頁。
[4] 前掲〈銃撃戦を断固支持した赤色救援会はいま......〉一九頁。原嶋清一〈過激派集団4. 一斉蜂起の極秘情報を洗う〉(《現代》一九七二年五月号)一一七頁。
[5] 阪井前掲〈新左翼各派はどう反応したか〉八四、八五頁。
[6] 同上論文八五頁。松本一美〈連合赤軍の闘いの軌跡に学ぶ〉(《現代の眼》一九七二年五月号)一○九、一一五、一一○頁。
[7]前掲〈銃撃戦を断固支持した赤色救援会はいま......〉一八頁。
[8]茶本前掲〈実録.永田洋子、森恒夫の正体を〝総括〞する〉八八―八九頁。
[9]前掲〈〝同志〞からも愛想をつかされた連合赤軍〉三二頁。
[10] 大泉前掲《あさま山荘銃撃戦の深層》五○三―五○四頁。
[11]同上書五○五頁。革命左派對聯合赤軍事件的總結所出版的、日本共產黨(革命左派)神奈川縣常任編集委員會編《銃撃戦と〝粛清〞と》(序章社、一九七三年)中的定位,其主旨也是:川島主張的「反美愛國」路線與武裝鬥爭路線沒有錯,而意圖打造「統一赤軍」的永田等人,輕視群眾鬥爭、誤解武裝鬥爭的本質,川島在這本書中批評包括赤軍派在內的共產主義者同盟諸派的馬克思主義認識。川島後來出版與鹽見孝也的對談書籍《いま語っておくべきこと――革命的左翼運動の総括》(新泉社、一九九○年),但是書中的聯合赤軍總結也完全以抽象的馬克思主義解釋與黨建設論出發的批判,並且認為「當時拋棄了群眾鬥爭」(一五六頁)。
[12] 阪井前掲〈新左翼各派はどう反応したか〉八五頁。
[13] 同上論文八五頁。前掲〈銃撃戦を断固支持した赤色救援会はいま......〉一九頁。植垣康博.鹽見孝也.平野悠「TALK BATTLE」(〈実録.連合赤軍〉編集委員会.掛川正幸編前掲《実録.連合赤軍》所収)一七一頁。
[14]前掲(第四章)《全共闘白書》四一三頁。
[15]茜.柴田編前掲(第一章) 《全共闘》一二七頁。
[16] 山本美和子〈海外放浪して変わった〉(前掲《全共闘白書》所収)四九頁。
[17] 田中前掲《いのちの女たちへ》七○、七一頁。
[18] 道浦前掲(第四章)《無援の抒情》一二二頁。
[19] 小阪前掲(第一章)《思想としての全共闘世代》一二八頁。
[20] 吉川勇一〈連合赤軍事件と市民運動〉(初出《市民』第八号、前掲〔第十三章〕《資料.「ベ平連」運動》下巻所収)一七七頁。
[21] 吉川前掲(第四章)〈国境をこえた『個人原理』〉二七五頁。
[22]田中前掲《いのちの女たちへ》一三七頁。
[23]NHK取材班前掲(第一章)〈東大全共闘〉三六二頁。
[24] 立松和平〈既に奪われた生命と流された血を〉(大槻前掲《優しさをください》所収)三頁。
[25] 鶴見.上野.小熊前掲(第三章) 《戦争が遺したもの》三五三、三五四頁。
[26] 田中.上野前掲(第二章)《美津と千鶴子のこんとんとんからり》五六頁。
[27]小中前掲(第一章)《私のなかのベトナム戦争》一七四―一七五頁。
[28]船曳前掲(第一章)〈『東大闘争』とは何であったのか〉四五頁。
[29]小阪前掲《思想としての全共闘世代》一二五頁。
[30]大塚前掲《「彼女たち」の連合赤軍》。
[31]池田前掲〈全共闘.新左翼とウーマン.リブ〉。
[32] 世話人 カズ(M.M)〈連合赤軍の現実はリブに何をつきつけているか〉(初出《5月リブ大会に向けて》ニュースNo3、一九七二年四月付、溝口.佐伯.三木編前掲(第十三章)《資料 日本ウーマン.リブ史I》所収)三四四、三四五頁。
[33] 鈴木邦男〈ぼくにとってこの本はまさに教科書だった〉(植垣前掲《兵士たちの連合赤軍》所収)三九一頁。
1968:日本現代史的轉捩點,席捲日本的革命浪潮
        1960年代末至1970年代初的日本,「新左翼」、「全共鬥」、「武鬥棒」、「粉碎安保」、「大學解體」、「自我否定」曾經構成一個世代的關鍵字,年輕的大學生和高中生紛紛戴上頭盔,拿起木棍,封鎖自己所在的校園,並走上街頭和警察搏鬥。事後,他們之中的參與者以浪漫的口吻回顧自己的青春,而持相反的立場的論者則將此視為極左派的暴力行動。
 
  然而,究竟「全共鬥時代」的反叛是怎麼一回事?如何解釋在日本經濟高速騰飛、邁向富裕的年代,竟然發生青年集體反叛,意圖推翻體制的行為?
 
  在本書中,歷史社會學家小熊英二試圖擺脫對「全共鬥時代」的既定印象和迷思,從社會科學的方法考察為何會出現青年反叛的現象,並思考今日的我們能從中汲取的教訓。他從日本戰後的時代背景談起,深度描繪了全共鬥世代所處的政治、經濟、社會、文化和教育環境,並解析年輕人面對從「近代」邁向「現代」的時代劇變所造成的心理衝擊和欲求不滿,從而走上反叛之路。
 
  本書也是一部鉅細靡遺、深入淺出的歷史作品,主題涵蓋新左翼黨派的演化發展、日本各大學和高中鬥爭的來龍去脈、1970年的典範轉移,乃至著名的事件如東大安田講堂攻防戰、聯合赤軍事件,作者都援引了豐富多元的史料,寫下精彩翔實的紀錄。
 
  無論是希望認識那個時代的入門者,或是本就熟悉相關主題的專家,本書都是不可錯過的經典。
 
本書特色
 
  ★本書共分四大冊,是小熊英二最重量級的歷史巨作,榮獲第八屆角川財團學藝獎。
 
  ★兼具宏觀和微觀視角,俯瞰日本現代史最震撼人心的章節!以海量資料再現全共鬥世代的革命青春,探究青年集體反叛的根源,又為日本社會帶來什麼影響。
 
  ★那是川本三郎「愛過的那個時代」,也是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中的大學生活,是坂本龍一參加過的高中鬥爭,也是三島由紀夫與東大全共鬥的史詩辯論……,要讀懂日本全共鬥世代,不可不讀本書!
 
  ★中文版獨家收錄小熊英二撰寫的「台灣中文版序」,以及印簽扉頁。
 
  ★收錄約20張珍貴的歷史現場照片,深化讀者對全共鬥時代的認識。
文章資訊
作者 小熊英二
譯者 黃耀進、羅皓名、馮啓斌
出版 黑體文化
刊登日期 2025-03-17

文章分類 故事
收錄專題
1968年「中二魂」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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