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烤肉,女人烤麵包
隨著史前時代進入有記載的歷史時代,隨著考古得到文學的補足,人們更容易想像出希臘人從公元前七世紀開始享用的整套餐食和個別菜餚。但是在一開始,歷史與文學之間有著奇怪的差異。大約在這個時期創作的兩部史詩,《伊利亞德》和《奧德賽》,為我們呈現的似乎是詩人想像的社會裡典型的一餐。
在這些詩歌中,無論是國王的大廳還是牧豬人的小屋,晚餐都是烤肉——豬肉或羊肉,或者如果遇上獻祭一頭牛,那麼就是牛肉。端上來的籃子裡有麵包,還有「火一般的美酒」。男人們烤肉,女人們烤麵包。在墨奈勞斯(Menelaos)居所舉行的婚禮上,男性賓客「趕著肥羊,帶著男子漢的美酒,步入神聖的王者的廳堂,他們的妻子,送來宴食的麵包」。
早餐則是昨天晚餐剩下的食物(《奧德賽》裡只寫了一頓早餐)。但也有其他情況,還有稍微提及的更多種類,使人嚮往。比如某位不速之客得到了主人分享的食物,是昨天晚餐剩下的,但有「各種風味」;少女娜烏西卡(Nausikaa)去河邊洗衣,她的母親為她準備的午餐是「各種可口的飯菜」和葡萄酒一起裝妥。卡呂普索(Kalypso)也為奧德修斯準備過一次類似的野餐。
《奧德賽》裡有乳酪,但並不是文明人的產物,而是可怕的獨眼巨人庫克洛普斯(Cyclops)製作的。獨眼巨人的日常食品是綿羊產的奶,以及他用羊奶製作的凝乳和乳酪。奧德修斯和他的水手發現「一只只柳條筐,滿裝著乳酪,一個個圈欄,擁擠著綿羊與山羊的羊羔;分別關在不同的柵欄裡,頭批出生的,春天出生的、還有出生不久的,都有自己的地方。所有整齊的奶桶和盛接鮮奶的盆罐,裝著滿滿的乳清。」
不久,他們看到巨人「彎身坐下,擠取鮮奶,他的綿羊和咩咩叫喚的山羊,依次一頭接著一頭,隨後將各自的羊羔塞在母羊腹下喝奶。他把一半的白奶凝固起來,放入編織的籃裡瀝乾。將另一半留在桶裡,以便取來飲用,並當作點心」。
巧合的是,用綿羊奶和山羊奶混合製成的乳酪,正是後來西西里島出口到希臘的那種,還有巧合的是,西西里島正是後來的希臘人想像獨眼巨人居住的地方。他的生活方式,除了碰運氣能吃人之外,其實就是一名溫順和平的牧羊人,在春天遷徙到山區牧場,秋天返回低地的牧羊人。
女人的特殊技能?
還有一些食物可以使健康恢復,或使之惡化。女性似乎有準備這類食物的特殊技能。
在《奧德賽》中,墨奈勞斯和他的兩位疲憊的賓客需要海倫照料,海倫「倒入一種藥劑,在他們飲用的酒中,可令人舒心,驅除煩惱,忘卻所有的悲痛」。據說她熟悉埃及的藥草。其他女性也一樣,雖然她們把烤肉的工作交給男人,她們知道如何為疲憊和心事重重的男人調製庫克奧恩(kykeones),即「有療效的調製甜酒、調製藥水」。
《伊利亞德》中,涅斯托爾將受傷的馬卡昂帶回營帳:
美髮的赫卡墨得給他們做了一盅庫克奧恩。她把一只青銅圓盤放到桌上,盤裡放著一個洋蔥,是這酒飲的調料,還有黃色的蜂蜜,一些神聖的大麥的粗磨麵粉……她用普蘭那(Pramnian)美酒為他們調製庫克奧恩,以青銅銼銼進一些山羊乳酪,撒上一些大麥粉,備製好了,她請他們飲用。—《伊利亞德》
這裡沒有提到藥物,但背景讓我們想起了前述的海倫,以及女巫基耳凱接待奧德修斯一行人的時候,做法也是一樣的:「她把他們引到裡面,在靠椅與凳椅上就座,然後用普蘭那美酒,攪拌(ekyka)大麥粉、黃色蜂蜜與乳酪,再加入藥物。」正是這種混合飲料把奧德修斯的水手們變成了豬。
還有一則幾乎是同一時期的不同資料,呈現的是一名農夫的野餐。赫西俄德(Hesiod)的長詩《田功農時》(The Works and Days)口吻是給一名農夫的建議,內容包括農事月曆,其中仲夏是在戶外用餐的季節:
當黃金般的薊草花盛開,喧鬧的蟬
穩坐樹梢,時常把響亮尖削的歌聲
從雙翅底下流洩,難熬的夏季,
山羊最肥,葡萄酒最美
女子最風流,男子意志最薄弱,
當天狼星烤焦了頭頂與雙膝,
酷熱底下曬乾了皮,此時正該享受
岩壁下的蔭涼與拜博林美酒(Bibline)
加上細膩的大麥粉與最後一批山羊奶
還有樹林裡放牧,未曾產崽的母牛肉
與頭胎的山羊羔肉;伴著火一般的美酒飲用
坐在蔭涼地裡,肚子裡一頓飽餐,
面朝著清新的西風,
從一口常長年流淌的純淨清泉
掬三次清水,且讓第四杯把美酒斟滿—赫西俄德
這首最早的史詩向我們講述了基本的農村生活方式,無疑地,史詩詩人們借鑑了遠古的口傳傳統;至於他們同時代的追隨者,即輓歌體與抒情詩人,也許生活方式不同,當然他們對生活的看法也不同,他們生活在已經開始繁榮的城邦,為城邦而戰,為城邦寫作。
阿爾基庫斯(Archilochos)把他認識的一名浪蕩的帕羅斯島女人描述為「餵飽了許多烏鴉的無花果樹」,他是帕羅斯的公民,曾向北航行,征服薩索斯島(Thasos)。他們在該島殖民,占領色雷斯海岸的葡萄園,並飲用當地的葡萄酒:「我的長矛上串著我自己揉出來的麵包,我的長矛上掛著一皮囊的伊斯馬利克美酒(Ismaric),我倚住我的長矛把它飲用。」
也許大家腦中浮現了上述的選項。然而希臘飲食的豐富與多變,必須要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說起:古典希臘發展出世上最古老的本地特產食品與葡萄酒傳統;羅馬統治時期的希臘,雖然是帝國中微不足道的省分,但它的蜂蜜和山區香草植物卻馳名全國。拜占庭希臘是帝國的中心地帶,為中世紀歐洲提供它傳奇的甜葡萄酒。土耳其統治下的希臘,再次成為落後地區,為君士坦丁堡及士麥那這兩座偉大的希臘城市提供食物,也是世界移民的來源。
現代希臘成為民族國家,擁有歐洲最多樣的風景;它的美食與葡萄酒,一如既往具有地方特色與個性,直接從土地與海洋中汲取其特質,雖然知名度不若法義,且茴香酒取代它成為希臘代表性飲料。而原屬於邪惡巨人的乳酪,逐漸發展出希臘的獨特風味,希臘的飲食與慶祝方式,也隨著希臘人不斷地蔓延擴展到世界各地生活,也融入更多外來的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