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裁臺灣領袖
大家普遍知道二二八事件中臺灣菁英受難,卻很少意識到「密裁」這個屠殺形式,其實就是暗殺。是誰讓陳儀如此恐懼,既沒有拘捕他們的理由,也沒有可以進入司法甚至軍法審判的任何條件,而要以密捕、密裁的方式對待?如此不人道的方式,導致數十年的歲月,家屬一開始是不知其生死,日日等待。半世紀過去了,知道難以倖存,卻仍不知真相為何,不知遺骨何方?誰人無父,要承受這樣的痛苦,不知其忌日,再又無墳可拜。
如此密不透風,不讓臺灣社會有任何縫隙知道,事發當時家屬頻頻透過各種管道尋找,政府單位皆以「未拘捕此人」回應。民主化後,二二八的研究已歷二十餘載,亦只能以失蹤,消失於令人恐怖的時代為結論。轉型正義虛喊一聲,對多位遭密裁的臺灣領袖,仍是沉默以對。
檔案揭露 1947 年 3 月 11 日,第一份「人犯」名單就呈送蔣介石了,是目前所見二二八事件中最早的一份名單。比對之後,發現這正是遭政府密裁的名單,也是家屬所說在 3 月至 12 日之間,被帶走後一去無回的名單。
民主國家的人知道,這三大領域的人代表什麼,他們是有能力監督政府、批判及顛覆現行執政者的,民主血液澄清與否,他們扮演重要角色。當時為臺灣發聲的也是他們,在臺灣社會擁有至高聲望。
這份名單陳儀寫得匆忙,只見人名,無太多陳述,便直接冠以「陰謀叛亂首要」。被放在首要位置的是媒體人,特別被一個一個寫出來的是「政治建設協會」,可見陳儀對此一「反對黨」 的在意。這份名單很少被注意,但其實它正是家屬口中,遭便衣或軍憲警帶走,從此一去無回的人;也是今日所知遭政府下令密裁,不知遺骨何在的名單。
誰被強迫失蹤
媒體領袖包含:《民報》社長林茂生、《人民導報》社長宋斐如、《大明報》發行人艾璐生、《臺灣新生報》總經理阮朝日及日文版總編輯吳金鍊。法律界領袖包括:臺灣省律師公會理事長林連宗、臺北市律師公會會長李瑞漢及人民自由保障委員會的李瑞峯。
政治建設協會,同時是二二八事件期間主要與政府商議改革的代表,包括前民眾黨中央執委廖進平、臺灣信託董事長陳炘、醫師施江南、臺北市參議員黃朝生、李仁貴及二二八處委會主要的領袖省參議員王添灯,成為統治者急於滅殺的對象。
名單上尚有延平學院的老師徐征,及臺鐵的王名朝。
其中僅王名朝的屍體在基隆港發現,其餘皆遭密裁,至今不知遺體何在。
陳儀把名單報給蔣介石的時間在 3 月 11 日,但事實上,前一天晚上他就抓人了,「陳長官十日令憲兵駐臺特高組,祕密逮捕國大代表林連強〔宗〕參議員、林桂端、李瑞峯(彼等聯名接收高等法院,係律師。)」這是中統局在 3 月 12 日給蔣介石的情資。
檔案揭露,此份名單蔣介石完全知悉,兩天後 3 月 13 日陳儀將每個人的略歷及「罪跡」補上,再報給蔣介石一次。同一份公文中,陳儀請蔣介石允許他使用軍法審判:「臺灣因非接戰地區,不能援用軍法,普通司法寬大緩慢,不足以懲巨凶奸黨。」「……擬請暫時適用軍法,使得嚴懲奸黨份子,以滅亂源。」陳儀也知,於法,他不能使用軍法審判,但仍要蔣介石同意。
但這些臺灣領袖,甚至連這違法的軍法審判都沒有。
人,他們帶走人,人,他們暗殺了,屍體在哪,至今仍無任何線索。國家可以以如此殘忍的方式,凌遲二二八世代的領袖,及其家屬嗎?70 過去了,主政者從未追究此一違反人道的罪責。
遺體的空缺,是真相的空缺,更是責任的空缺。一段攸關真相、正義與責任的關鍵,至今仍以巨大空白存在。
3 月 11 日陳儀給蔣介石的第一份名單,就是執行密裁的名單,就是被強迫失蹤者的名單。
大溪檔案這份名單,留下政府謀殺民主領袖的證據。
而陳儀接下來的動作,仍是圍在這上面打轉。3 月 11 日,查封報社;3 月 14 日,下令解散臺灣省政治建設協會。
密裁法律界領袖
林連宗
林連宗,是第一個被點名秘密逮捕的人,他不只是律師,更是省參議員及制憲國大代表。他的身影穿梭在戰後的議壇,在南海路五十四號的臺灣省參議會,質詢當時的高等法院院長楊鵬,問的就是:「何以公務人員犯罪,司法機關要調查時,還必須請示長官?」
每個細胞都是對法治的信念,這是他的素養,他的養成。畢業於日本中央大學法科,通過司法、行政兩科國家考試,在日本時代已是執業律師。戰後他對政府違法,對官員犯罪,說得理直氣壯,質詢得理直氣壯。
身為制憲國大,在南京開會時,掩不住心情激動,頻頻跟他摯愛的女兒林信貞寫信,「制定憲法乃一國歷史上重大之事……,國大代表當要自重,不待多言。」憲法通過那一刻,他難掩激動,眼淚奪眶而出。更重要的是他在信中提到 18 名臺灣代表馬不停蹄,在南京主動招待全國記者及各省代表,使他們理解,何以臺灣必須即刻施行憲法、實施縣市長民選。
當時面對千瘡百孔的政經問題,除依憲法舉行縣市長民選,換掉把接收當劫收的統治階層外,別無他法。
二二八事件一發生,臺中各界人士推他北上面見陳儀,就提兩點:縣市長直接民選、任用本省人士。之後他沒再回家。
爾後,片片段段地,從法官吳鴻麒的日記看到,3 月 7 日林連宗與院長商議改革意見,「下午二時許在律師公會開會,處理委員會委員林連宗與高院長交涉結果,大部分既接受。具體案,明日再議……」
林連宗與高等法院院長楊鵬商議什麼?我認為,這當中沒有祕密,意見都寫在三十二條要求上,包含使既有權位者倍感壓力的:「各地方法院院長、各地方法院首席檢察官,全部以本省人充任。」、「各法院推事、檢察官以下司法人員,各半數以上省民充任。」
但林連宗在三天後遭陳儀祕密逮捕後暗殺。
人事問題當然是關鍵,隔日的會議談什麼,吳鴻麒 3 月 8 日的日記留有記錄:「下午一時半起開會至五時閉會,對人事方面討論,尚未有完善之結果。夜十時餘起又槍聲四起,激烈異常……」接著三月九日軍隊抵臺,臺北宣布戒嚴,槍聲不絕。
就吳鴻麒所記,人事案的討論是沒有結果的,就算有也還是要呈請中央核准。但陳儀給林連宗安的罪名是:「強力接收臺灣高等法院第一分院,並自任院長」。歷史留給我們的真相是,他們全面爭取任用臺籍人士,而林連宗、李瑞漢、李瑞峯、林桂端四位律師,遭當局以「強力接收法院」為名,在祕密逮捕後暗殺。
李瑞漢
李瑞漢在日本時代已參選臺北市會議員,對島國臺灣的發展,提出「興建臺北港」的全球化視野,攝影師李火增記錄了他在北門圓環飄揚的競選旗幟。和林連宗只差一歲,兩人都是日本中央大學法科畢業,戰後他被選為臺北市律師公會會長。面對司法權無法獨立,不論是法官吳鴻麒的釋放令,警察不從;或是王育霖檢察官在偵辦鐵路警察貪瀆案時,險遭毆打,以及在查辦新竹市長郭紹宗的瀆職案時,被市長找來的警察搶走搜索令,都讓人看到司法權幾近崩潰。二二八事件初起,李瑞漢召集律師公會會員,提出「司法獨立、起用本省人」的主張。
《民報》在 3 月 9 日以頭版,報導了當時法律人罹難前共同的努力:
據悉:自二.二八事件發生以來,高等法院楊院長決定對各法院及檢察處人事,加以根本調整,儘量起用本省人。8 日下午三時,省垣律師公會諸會員及高、地兩院推、檢事,在該院開磋商會,擬就人事名單,呈交楊院長以便呈請中央核示云。
開大門走大路,這是律師公會會員、高等法院及地方法院的法官及檢察官,共同參與的一場會議,但臺灣法律界菁英卻在隨後,蒙受統治者以泥浪掩埋生命及未來。
3 月 10 日傍晚五點多,一位憲兵軍官及四位便衣,來到李瑞漢家,說是:「長官(陳儀)請你們去開會。」當日林連宗因交通中斷寄宿他家,弟弟李瑞峯也在家中同坐。三人遭軍用吉普車載走後,再也無法得知任何一絲訊息。
什麼是妻子的心情?1994 年,李邱己妹接受張炎憲教授訪問時,已是 47 年後了:
(當時)我們七、八個婦人相伴,四處陳情,也找過楊亮功、丘念臺、黃朝琴等,都沒有正面回音。四十多年來心頭老是想著,丈夫何時會回來?是被關在哪呢?還是已經……?一直等待著,直到今天還是在等待。雖然已經四十多年,但是在沒看到屍體以前,怎麼能相信他已經死了呢?怎麼能呢?
沒有看到屍體,怎麼能相信他已經死了呢?對家人而言是無盡的思念與等待。同樣遭密裁的《臺灣新生報》副總編輯吳金鍊,他的妻子賣豆漿、幫人做飯,養大六個孩子。全家福照片中,那帶著珍珠項鍊的美麗婦人,1996 年時臉上已布滿風霜刻痕。她省吃儉用把老家買下來,因為心裡始終沒有放棄等待先生返家的念頭……。
人們可以理解那不知父親遺體何方的痛苦嗎?李瑞漢的女兒李月美在 1993 年受訪時,止不住眼淚:沒有看到屍體,怎麼能相信他已經死了呢?對家人而言是無盡的思念與等待。同樣遭密裁的《臺灣新生報》副總編輯吳金鍊,他的妻子賣豆漿、幫人做飯,養大六個孩子。全家福照片中,那帶著珍珠項鍊的美麗婦人,1996 年時臉上已布滿風霜刻痕。她省吃儉用把老家買下來,因為心裡始終沒有放棄等待先生返家的念頭……。
我……深深期望,父親在三個同時被抓走的人裡,不要遭受看到其他人被槍殺的痛苦。假如真是被槍殺,希望不要忍受種種活罪,像被活埋、鐵線穿掌而過、投海……。希望父親能夠維持「死的尊嚴」,身體沒有遭受凌遲割裂,能夠穿得整整齊齊的。
初中時每讀到朱自清的「背影」時,總被我的淚水浸濕,而使平坦的書頁變了形。我要到哪裡去「尋父」呢?
每一幕都是當時二二八受難者被折磨的情景,每聽聞一次,心中就陷入父親可能也承受同樣痛苦的噩夢。「生者安寧,死者安息」,何日可得?初中時每讀到朱自清的「背影」時,總被我的淚水浸濕,而使平坦的書頁變了形。我要到哪裡去「尋父」呢?
密裁「反對黨」及媒體領袖
在陳儀的密裁名單中,人數最多的就是政建協會成員,他們是戰後不折不扣的「反對黨」。從日本時代便參與文化協會與臺灣民眾黨,為追求自治,多人身陷牢獄。戰後他們的追求沒有不同,原擬組黨,但陳儀以訓政理念的「人民團體組織暫行辦法」加以箝制。1947 年元旦憲法通過,但陳儀卻自行決定臺灣要到 1949 年才能縣市長民選,政建協會全面反彈。在米荒成為壓垮臺灣的最後一根稻草時,他們重上街頭、步步進擊。
政建協會擁有一定的政治實力,在臺北有五席議員(黃朝生、李仁貴、陳屋、張晴川、陳春金),楊元丁更搶下灘頭堡,擔任基隆市議會副議長。
二二八事件發生,政建協會成為與陳儀商議改革的代表,也成為受難最深的團體。一方面是臺北的 5 位議員,扮演處委會的要角,陳炘也以民眾代表身分加入。而這股起自日本時代,引領人民追尋民主自治的力量,在二二八時幾遭連根拔起,成員慘遭密裁、逮捕或被迫流亡海外。
黃朝生(1905~1947),是醫師,也是臺北市參議員,早早力主臺北市長民選,是政建協會常務理事及財務組長,投入之深,出錢出力。事件期間他天天在中山堂開會,要查看肇事凶手是否被羈押、要組治安隊、要派人去南京溝通,都找他。也因身為醫師,處委會的救護組組長也是他。而這樣一位為民先鋒的醫者政治家,政府在「正法」及死亡人名冊中,安他的「罪名」為:「要求當局無條件釋放人犯及解散警察大隊」,這是當時民意之所趨,但政府卻將人暗殺,至今不知遺體何在。
陳屋(1896~1947),日本時代重要工運領袖、政建協會理事、臺北市參議員,被安上的罪名是:「謀議三十二條叛國議案,主張陸海空軍幹部主管應由本省人負擔」,這樣的努力與主張,竟遭密裁,流露出的仍是統治者想行軍事獨裁,視臺灣人為被統治者的殖民意識。
李仁貴(1900~1947),臺北市參議員、臺北市商會理事、政建協會理事。陳儀安他的罪跡是:「提議將國軍武力完全解除,治安由偽處理委員會維持」。解除武裝言過其實,治安的部分則是與參謀總長柯遠芬協商的結果,但政府以暗殺對待之。
除政建協會的成員外,臺北市參議員波及人數極多,死亡者 4 名、繫獄者 7名,合計 11 名,占議員總數 26 名的 42%。臺北市參議會是二二八處委會的發源地,一舉一動都受公署監視,事後政府所列的「暴亂主謀名單」上,竟有 19 名之多,若全遭逮捕,無異有四分之三的臺北市參議員遭難。
其中同樣遭政府密裁的還有市參議員徐春卿,為何非置他於死地不可?陳儀親手寫他的罪跡是:「反對日產標售,組織日產租戶聯誼會,擴大反對政府措施。」日產標售,牽涉巨大利益,豈能毫無監督?徐春卿起身反對政府奪走人民原有的權益,竟遭密裁。
此外政建協會的要角廖進平(1895~1947),先後擔任《臺灣新民報》編輯、記者和社務委員,日本時代曾因自治運動四度入獄。戰後,他常演講批評時政,發起數次遊行。由於演說相當出名,蔚為社會景觀,畫家張義雄繪有他 1946 年在龍山寺前的演講。
「向美國領事館提出『將此次臺灣二二八事件真相,向國內及全世界報導』並請其主持公道之辱國要求」、「經常利用該協會定期講演,發表抨擊政府不滿現狀,挑撥官民之荒謬言論」是他的罪名,但這是想窮所有之力改變現狀的努力,更是一個反對黨該做的事。
是的,政建協會一直保持與美國領事館的溝通,甚至希望透過美國讓蔣介石了解,此次事變純粹是為了政治改革,請蔣介石萬勿派兵來臺。廖進平在 3 月 18 日遭人密告逮捕,後遭密裁,至今不知遺體何方。
陳炘(1893~1947),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經濟學碩士,日本時代與林獻堂共創「糾集臺灣人的資金,以供臺灣人利用」的大東信託(1944 年改組為臺灣信託),開展本土金融事業。戰後他創設「大公企業」,本土企業家當然想在日人離去後大展身手,接手其留下的產業,也協助經濟儘快復甦。但陳儀行統制經濟,大小生意緊抓不放,層層都需「特許」,也出現獨厚江浙財團的聲音。
陳炘所集結的本土資金與企業家,當然奮力想要突破壟斷,其中最關鍵的就是取消貿易局。另與陳炘密切相關的臺灣信託,陳儀卻認為這是敵產,要公營,但陳炘不斷陳情證明這是臺灣人的產業,陳儀遲到 1946 年年底才不甘願地宣告為民營,但卻對陳炘極為不滿。
事件中,陳炘為重要代表,三度會見陳儀,所提多是用人的省籍偏差及政治改革的方向。但 3 月 11 日清晨,他遭臺北市警察局分局長林致用拘提後,遭密裁,至今不知遺體何方。陳儀報給蔣介石的名單,寫到陳炘時,安的罪跡是:「接收臺灣信託公司」,另還在略歷欄加上:「前日本皇民奉公會臺中州支部生活部長。」這是陳儀自己心虛,根本沒有處死陳炘的任何條件,他繼續操作中日敵對的意識,所隱藏的仍是想壟斷一切資金與經濟利益的心態。
密裁媒體領袖
如果今天二二八世代的努力沒有被淹沒,統治者的謊言於今看來昭然若揭,毫無疑問必須感謝當時的新聞人。特別是《臺灣新生報》的日文版總編輯吳金鍊與總經理阮朝日。
翻閱當年報紙,《臺灣新生報》從 3 月 2 日開始,有非常不一樣的轉折,報紙大篇幅報導二二八處委會的動態,人民的訴求躍上頭版頭題,各地蜂擁而起的抗爭,沒有被消音,而是全臺知曉。年輕學生的行動,一樣是焦點。他們打開人民知的權利,搬開語言的高牆,被禁止的日文版重新開張。而陳儀、柯遠芬、張慕陶的面具,全留下了紀錄。
他們甚至為今天的轉型正義開了一扇門,留下軍隊屠殺前,3 月 2 日到 3 月8 日這段時間緊密的真相,短短一週卻是二二八事件風起雲湧的結晶體。
這一切並非庸常,而是革命所得,最後以生命為代價。2015 年中研院臺史所許雪姬教授的研究,打開國防部保密局臺灣站的檔案,我們看到林頂立向南京國民政府言普誠(情治人員化名)報告:「吳金鍊等企圖變更《新生報》為民主報日文版」。在情治人員董貫志(化名)的報告中:
查二二八事變時,本市新生報社叛徒吳金鍊(前日文版總編輯)、阮朝日(前總經理)、陳昆山(總經理),為影響事變,陰謀奪取報社,擬將該報改組為偽民主報。於 3 月 1 日,由上列三叛徒發起接收委員會,計委員十五人。以阮朝日為偽社長、吳金鍊為偽副社長兼總編輯,陳昆山為偽總經理……公開倡亂、混淆是非。
官方眼中的叛亂者,就是敢於起身為人民努力的反抗者。如果沒有吳金鍊、阮朝日發動《臺灣新生報》內部的改變,我們是看不到真相的。但 3 月 12 日中午吳金鍊在報社被帶走、阮朝日在住家被帶走。
情治人員這份報告寫於 1947 年 4 月 19 日,提及「主謀吳金鍊、阮朝日案發被捕,現解警備總部軍法處訊辦中。」這是他們最後留下氣息的地方嗎?
人呢?70 年來國家沒有正式回答過。
二二八是媒體人的浩劫。一樣遭密裁的還有《大明報》發行人艾璐生,政府說他的「罪跡」是:「利用報紙抨擊政府施政,強調省政改革之必要……」,這不就是媒體的角色嗎?但對統治者而言,竟至不讓其活。《人民導報》社長宋斐如也遭密裁,「利用報紙抨擊政府施政,竭力暴露政令缺點……」是他的罪名。
今天民主國家的人都能看懂,抨擊時政、暴露政令缺點、強調省政改革,都是媒體的職責。二二八時統治者最急著想撲滅的是改革者,是媒體。3 月 13 日起警總以「思想反動、言論荒謬、詆毀政府、煽動暴亂之主要力量」查封《民報》、《人民導報》、《大明報》等十一家報社。
本文摘自《二二八民主群像(3冊套書)二二八反抗運動+光與灰燼+期待明天的人》(黑體文化出版),文句、段落經故事 StoryStudio 編輯部調整,圖片由故事新增。
二二八反抗運動:台灣爭取民主之路(二二八事件75週年增訂版)
紀念二二八事件75週年
「歷經二二八事件的台灣人,究竟身處一個什麼樣的時代?」
十年前,本書作者在找尋二二八史料時看到一則剪報,二二八事發後第三天《中華日報》的頭版標題「台南市民大會要求立即實施市長民選」,她停留了下來。她意識到群眾的力量,也看到清楚的民主訴求,但更想知道的是,那跳動的歷史主體,那敢將生命燃燒獻祭給台灣的人,為何承受難忍之痛,讓子彈穿過胸膛?他們究竟身處一個什麼樣的時代?面臨什麼樣的困境?想改變的又是什麼?
歷史在我們體內隨著血液浮沉,先烈留下的血印在前方引路。十年來她潛入歷史,找尋二二八時人人躍起,在白色恐怖黑幕降臨前,曾經有過的民主響動,激烈、熱情、鋪天蓋地。而統治者長年以光復之姿斷開的日本時代,對二二八世代而言,是同一本未撕完的日曆,沒有一天斷開過。兩種語言、兩種國旗、兩種身分認同,在身分轉換的瞬間,政權的暴力如何加諸於他們身上?
必須重返歷史,了解他們的集體心緒。何以光復歡迎曲變了調,以全面的反抗終結。聽見潘木枝、盧炳欽及陳澄波等人,殉難前站在人民立場講話的聲音。也終於懂得潘木枝的遺書「為市民而死,身雖死猶榮」,是在怎樣的時空飄搖下。而武裝抗爭者的生命本身,就是遺書。他們的遺書,以鮮血書寫。她一字一句打著反抗者的節拍前進,完成「戰鬥曲」、「殉難之愛」等篇章。她為反抗者不屈的靈魂畫下「亡者之姿」,帶二二八受難者重返榮耀。
這本書在二二八過往研究者點起的燭光下前進,有二二八書中罕見的論點,刻劃的力道和文學性也前所未見。
「歷經二二八事件的台灣人,究竟身處一個什麼樣的時代?」
十年前,本書作者在找尋二二八史料時看到一則剪報,二二八事發後第三天《中華日報》的頭版標題「台南市民大會要求立即實施市長民選」,她停留了下來。她意識到群眾的力量,也看到清楚的民主訴求,但更想知道的是,那跳動的歷史主體,那敢將生命燃燒獻祭給台灣的人,為何承受難忍之痛,讓子彈穿過胸膛?他們究竟身處一個什麼樣的時代?面臨什麼樣的困境?想改變的又是什麼?
歷史在我們體內隨著血液浮沉,先烈留下的血印在前方引路。十年來她潛入歷史,找尋二二八時人人躍起,在白色恐怖黑幕降臨前,曾經有過的民主響動,激烈、熱情、鋪天蓋地。而統治者長年以光復之姿斷開的日本時代,對二二八世代而言,是同一本未撕完的日曆,沒有一天斷開過。兩種語言、兩種國旗、兩種身分認同,在身分轉換的瞬間,政權的暴力如何加諸於他們身上?
必須重返歷史,了解他們的集體心緒。何以光復歡迎曲變了調,以全面的反抗終結。聽見潘木枝、盧炳欽及陳澄波等人,殉難前站在人民立場講話的聲音。也終於懂得潘木枝的遺書「為市民而死,身雖死猶榮」,是在怎樣的時空飄搖下。而武裝抗爭者的生命本身,就是遺書。他們的遺書,以鮮血書寫。她一字一句打著反抗者的節拍前進,完成「戰鬥曲」、「殉難之愛」等篇章。她為反抗者不屈的靈魂畫下「亡者之姿」,帶二二八受難者重返榮耀。
這本書在二二八過往研究者點起的燭光下前進,有二二八書中罕見的論點,刻劃的力道和文學性也前所未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