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非人也有藍白拖？柏柏手工鞋背後隱藏的秘密

重回時尚｜「鞋櫃裡一定要有的一雙鞋」

或許你對柏柏手工鞋（Babouche）有點眼熟，這可能是因為幾年前當紅日劇《月薪嬌妻》的女主角新垣結衣，總是穿著它在許多家中場景活動。柏柏鞋因為這部電視劇，在日本一躍而成熱門居家單品，如今許多日本年輕家庭、上班族，都有自己一雙柏柏鞋在家中。

其實柏柏鞋已在北非、地中海周圍流行數百年，只是在最近幾年又被重新「發現」。2016 年，歐洲 Vogue 雜誌封它為「每個人鞋櫃裡一定要有的一雙鞋」，時尚精品 Céline 的設計師推則出以此鞋款為原型的系列設計，時尚圈掀起一陣柏柏鞋熱潮，也讓其他精品大廠陸續跟進，現今看到許多踩腳設計的鞋款，都有著柏柏鞋的身影。

柏柏鞋｜數千年的柏柏人生活

柏柏手工鞋來自北非最古老的民族柏柏人（Berber／Amazigh），他們有三千年以上的歷史，至今人數仍有千萬以上，聚落目前多位於摩洛哥與阿爾及利亞的山區。現在仍有許多人能說柏柏語（Tamazight），這有賴於 60、70 年代興起的身分與語言復興運動，柏柏語在近年也被列為兩國的官方語言。只是對這地區的人來說，柏柏民族一千多年來與阿拉伯伊斯蘭文明混雜，許多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柏柏人血統。

傳統的柏柏人有著傳統的性別分工，一般由男性負責照顧牲畜，而女性打理家務及從事手工藝。過往游牧生活隨季節移動，女性會去蒐集當地不同素材製作工藝品，像使用不同植物為羊毛染色以編織掛毯（Kilims），然後拿到傳統市集（Souk）去販售；而柏柏手工鞋，便是他們流傳最廣、最知名的皮革工藝代表。

Babouche 一字來自阿拉伯語的 بَابُوش （音同：Babush）及波斯語的 بابوش （音同：Papush），Pa 意指「腳」，Push 則指「覆蓋」。而柏柏鞋的經典特色「柔軟皮革」與「踩腳設計」，其實恰恰透露出柏柏人千年來的生活樣貌。

馬格里布｜柏柏人的畜牧生活

柏柏鞋柔軟的皮革材質，與柏柏人的畜牧生活息息相關。非洲北部一帶被稱為「馬格里布」（Al-Maġrib），也是現今北非三國摩洛哥、阿爾及利亞及突尼西亞的所在地。此區被阿特拉斯山脈（Atlas Mountains）一分為二，如臺灣中央山脈阻擋東邊來的颱風一樣，它也阻擋了來自南邊撒哈拉沙漠的炎熱空氣，使得山脈北邊能保有潮濕的氣候，摩洛哥甚至因此有「烈日下的清涼國土」之稱。

散居在摩洛哥的柏柏人以飼養牛羊、驢子、駱駝等牲畜維生，牲畜除了作為馱獸載運或成為食物熱量外，剩餘毛皮也被有效利用，奠定了他們皮革工藝的深厚基礎，成為柏柏鞋的柔軟皮革。

兩千多年前，柏柏人已在馬格里布與撒哈拉沙漠間發展小型貿易，手工皮革製品也成為貿易的一部分。不過，當時貿易範圍受限於炎熱又巨大的撒哈拉沙漠，難以往南延伸，一直到西元三世紀時，柏柏人馴化了駱駝，柏柏人才有機會穿越沙漠。這些貿易網絡也成為馬格里布與撒哈拉沙漠地區的伊斯蘭文明基礎。

伊斯蘭化｜柏柏人的貿易網絡

柏柏鞋的的「踩腳設計」，可追溯至馬格里布地區的伊斯蘭化。七世紀時，阿拉伯人因宣揚伊斯蘭教而入侵馬格里布，每到一處便闢建清真寺與市場（Bazaar），使原本散居於馬格里布的柏柏人逐漸成為穆斯林。

穆斯林生活中，祈禱是相當重要的一環，而日常禱告與進入清真寺都需脫掉鞋子，這也造就柏柏鞋的另一特色──踩腳的開放設計。

柏柏人伊斯蘭化後，連接當時伊斯蘭世界的貿易網絡，將原先的小型貿易路線，開闢成貫穿撒哈拉沙漠南北的金鹽貿易路線。金鹽貿易有兩條路線，一條主線從摩洛哥至尼日河灣，另一條副線則是從突尼西亞通往查德湖。金鹽貿易持續了七、八百年之久，從沙漠南北兩端進行貿易，數千甚至上萬隻駱駝組成的商隊絡繹不絕，交替運載著黃金、岩鹽與奴隸。

隨著貿易發展，伊斯蘭教傳到撒哈拉沙漠以南，促使西非從部落社會發展出許多王國。正是在中世紀這段伊斯蘭世界貿易發展至鼎盛的時期，非斯與馬拉喀什建城，並逐漸成為非洲北部最繁榮的兩座貿易大城。這兩座城市，皆和柏柏鞋的製造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非斯｜皮革染坊的古城

八世紀時，入侵此地的的阿拉伯人打造了非斯古城（Fes, فاس‎），非斯古城與歐洲貿易往來繁忙，到十三、十四世紀城市發展至顛峰。非斯古城最著名的是它的製染皮革的工坊，其中最古老的工坊便是 Chouara Tannery。

Chouara Tannery 自十一世紀建立至今運轉了超過千年，到現在仍使用古老工法製染皮革，其獨特的工藝傳統，也被聯合國指定為世界遺產。非斯各家族大多從事皮革製作，獸皮從市集運至非斯的工坊處理，在工坊染製好皮革後，再送到其他地方的工坊加工。

在皮革製染的傳統工法中，需歷經多個步驟。首先從原始獸皮開始，刮除毛髮後成為原皮（Hide）。接著，置入由石灰等物質調配而成的水槽中浸泡，皮匠下半身需泡在水槽中，如傳統洗衣方式般踩踏獸皮，揉去殘餘雜質並使原皮軟化，花上數日重複浸泡和曬乾，才成為皮革（Leather）。最後，將皮革脫水後放入染槽裡進行染色，浸泡天然染料並且曬乾，來回重複多次，直到均勻上色為止。

每張皮革染製完成需耗時約三到四週時間，仰賴染匠們大量的體力與耐力。事實上，在工坊裡工作並不是太舒服，因為工坊充滿大量獸皮與染料的味道，但由此工法生產出的皮革，有著機器生產無法取代的獨特手感，因此深受到歐洲、日本的民眾喜愛。

馬拉喀什｜貿易中心與製鞋工藝

非斯的皮革製染有著久遠的歷史，而另一座古城馬拉喀什的工匠，則使用這些皮革製作柏柏手工鞋。柏柏人在十一世紀建立馬拉喀什，透過貿易，柏柏人串連了整個馬格里布與撒哈拉沙漠南北，讓馬拉喀什成為柏柏人最大的貿易中心，在中世紀具有主宰性地位。

雖然一度被非斯超越，但十六世紀馬拉喀什又奪回優勢，成為王國的首都，馬拉喀什仍存在柏柏人最大的傳統市場（Souk），柏柏鞋則是市場裡最重要的特色商品之一。

因為貿易的緣故，馬拉喀什成為柏柏鞋主要產地，有著最多手藝純熟的製鞋工匠。這些工匠多位在舊城區（Medina），以男性為主，常可在商店小舖中看到師傅在裁剪製鞋。至於流蘇、串珠或繡線等製鞋的裝飾工作仍仰賴女性，只不過因伊斯蘭教的關係，女性通常在家工作同時照料家裡小孩，而男性則一起在工坊裡工作。

現代的柏柏鞋造型主要分成圓款（Round）與尖款（Pointy）兩種，圓款 Babouche 為柏柏式，尖款 Babouche 為阿拉伯式。製鞋前，每張皮革會先裁剪成鞋的形狀，接著刷上染料再次上色，曬乾後才開始拚接、削邊縫製、打磨定型，整個製作過程需花上半天的時間。

一雙柏柏鞋的誕生，牽涉柏柏人的生活文化、非洲北部的氣候與地理條件、宗教的傳布與兩座城池的興衰歷史。下一次，當看著腳下美麗的柏柏鞋時，除了想起新垣結衣外，也別忘了鞋子背後一個又一個引人入勝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