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病最可怕之處在於它總是突如其來。
2002 年 11 月在廣東佛山發現的首例「SARS」患者即是如此。來得突然,傳染迅速。到 2003 年,據世界衛生組織統計,「SARS」導致的死亡人數為 919 人。恐懼的情緒甚至讓人們變得疑神疑鬼。然而,在歷史長河中,「SARS」不過是滄海一粟。與曾經肆虐歐亞大陸的黑死病比起來,實在是小巫見大巫了。
黑死病曾一度讓全人類感到恐懼,每一次大爆發都會帶走數以千萬計的生命。它總是不留餘地地屠殺,曾血洗歐洲,給歐洲文明一記重創。黑死病在當時難以預防,難以治療,感染上的人幾乎都活不過一週的時間。同時黑死病傳播迅速,只要人在流動,它就會跟著流動,最多的一次,它覆蓋了 4 個大洲,受害者達到 2 億人!
有些學者認為,如此可怕的黑死病,在中世紀的爆發也改變了當時歐洲的格局。教廷的威嚴在黑死病面前已大大減弱,人民開始明白要及時行樂,更多的娛樂方式在民間流傳開來。人民的思想也因此得到解放,更多的文藝復興先驅者站了出來。如著名的義大利先驅者薄丘伽就在黑死病爆發時期,以黑死病為背景寫下了經典的《十日談》[1]。
更重要的是,中世紀的醫學一度被神學牽制不得進步。而黑死病的出現,讓人們開始探索如何用科學的方法拯救自己。
黑死病似乎始終蒙著神祕面紗,一般認為黑死病與鼠疫的關聯較大。患病的人皮膚會出現血斑或臉部腫脹,若得不到應有的治療,全身皮膚常呈黑紫色,最終死去,因而被稱為黑死病。
瘟疫爆發的重要因素是衛生條件差。以鼠疫假說為例,跳蚤或蝨子通過叮咬將老鼠身上的鼠疫桿菌傳染給人類,進而引起的烈性傳染病。但其實齧齒類動物對鼠疫桿菌大多有著免疫力,而傳播疾病的跳蚤卻會死於鼠疫本身,是徹頭徹尾的死亡傳遞。
黑死病是歷史上影響力較大的一種傳染病,中國歷史上也多次爆發過黑死病瘟疫。黑死病在歷史上有三次大規模爆發:第一次大爆發被稱作「查士丁尼瘟疫」,第二次是重創歐洲經濟的「中世紀大瘟疫」,以及標誌著黑死病逐漸消亡的「第三次鼠疫大流行」。
黑死病逐步膨脹,每一次爆發都更具殺傷力,最後卻又消弭於無形。許多學者認為是醫學的進步和環境的改善消滅了黑死病,這一切要歸功於人們的努力。
這要從六世紀的「查士丁尼瘟疫」[2]說起。因其爆發適逢拜占庭皇帝查士丁尼在位,故此次瘟疫被後人稱為「查士丁尼瘟疫」。在六世紀的地中海世界,雄踞東部的拜占庭帝國興盛達到巔峰。即將重現羅馬帝國輝煌的時候,一場空前規模的瘟疫卻不期而至,使拜占庭帝國的中興之夢化為泡影。
當時,人們還在街頭巷尾討論即將爆發的戰事,突然身體搖晃,一聲不吭地倒在地上,所有人都以為是上天降下的災禍。這是黑死病第一次被人們牢牢記住。疫情並沒有維持太久,在一年之後便逐漸消失。黑死病的下一次大爆發是在十四世紀的歐洲。
十四世紀的「中世紀大瘟疫」的爆發也標誌著人類與黑死病長達 600 年的拉鋸戰拉開了序幕。這場大瘟疫被認為是由歷史上一次「細菌戰」引起的。1346 年,西征的蒙古軍隊包圍了黑海港口城市克法,最終因為軍隊圍城生活條件惡劣而失敗。不少士兵染上了黑死病,圍城軍隊不敗而潰。撤退無望的軍隊將病死者的屍體用投石機投入城內,原本興旺的海濱城市在幾日內便成了一座死城。
疾病隨著倖存者,從海路、陸路來到了歐洲。之後的短短 5 年時間裡,黑死病席捲整個歐洲,消滅了超過 1/3 的歐洲人口。義大利和英國死亡人數甚至接近總人口的一半。黑死病成為歐洲中世紀死神的象徵,讓歐洲人的平均壽命從原有的 40 歲驟減到 20 歲。為了消滅這四處遊蕩的死神,人們開始了漫長的自救之路⋯⋯
在中世紀的歐洲,教廷領導下的醫學發展呈現不健康的狀態:神學和醫學不分家,科學的界線十分模糊。攻讀神學的教士突然發現放血能讓人頭腦清醒,一身輕鬆。上流圈子居然也煞有其事流行起「放血風」。感冒靠放血,痛風靠放血,心情不好也要放血,放血幾乎成了一種超乎醫療的活動。
社會上流人士都開始流行放血了,普通老百姓自然也開始跟風。最初,放血的手術都由教士實施,直到教皇頒布敕令──禁止教士給人放血。教士不能給人放血,於是放血的重任一下子落到了拿剃刀的理髮師身上。理髮店門口的紅藍白條紋標誌代表放血的服務:紅色是動脈,藍色是靜脈,白色是止血用的繃帶。
可是中世紀的歐洲人不僅不懂得麻醉,也沒有殺菌消毒的手段,放血治病不成,反倒成了黑死病的助力。人們又開始尋找新的怪異方法:吃發黴的糖蜜、用小便洗澡、大便敷膿包,幾乎都是危險的行為。在嘗試無果的情況下,人們感到萬分絕望,唯有祈禱,向神哀求。世界末日的慘像在歐洲大陸各處上演,這種慘劇一直到黑死病入侵俄羅斯之後,才開始慢慢停止了。黑死病突然就自行離開了,留給歐洲人難以修復的瘡痍。
但黑死病並沒有完全消失,它偶爾還會出現在人們的視野裡,讓人類不能忘記被黑死病折磨的恐懼。身處恐懼之中,作為救死扶傷的醫生顯得特別左右為難。其實在這樣的疾病面前所有醫生都是束手無策的。但醫生的天職卻不容許他們後退,可笑的是,勇敢留下的醫生卻會被認為是為了金錢。由於始終無法瞭解黑死病的本質,醫生們也難免想出一些奇怪的辦法保護自己。
艱苦度過了「中世紀大瘟疫」的醫生們開始總結經驗。在疫情相對緩和的十六世紀,一名叫 Charles de Lorme 的法國醫生發明了鳥嘴面具。當時民間普遍認為,瘟疫是形似鳥的惡靈纏身,只有形象更為凶惡的鳥嘴面具才能驅趕它們。
自此醫生的形象變得詭異起來。為了杜絕感染,身上穿著泡過蠟的衣服,頭戴黑帽、帶著鳥嘴面具,面具的頂端塞著香料,手上帶著白手套、拿著木棍成了醫生的標配。但醫學技術和防範意識不足終究是硬傷,醫生能夠保護自己卻依然救不回病人。久而久之,「鳥嘴醫生」也成了死亡的代名詞。
這種只能自保不能救人的治療,終於在十九世紀第三次「瘟疫大流行」的時候得以改變。1855 年開始的瘟疫大流行是歷史上傳播速度最快、範圍最廣的一次。從中國的雲南省開始,蔓延到了印度,傳到了美國舊金山,也波及了歐洲和非洲。僅僅 10 年,傳到 77 個港口 60 多個國家,全球死亡人數超千萬。
幸運的是十九世紀的微生物學領域已經有了足夠力量發現真相。瘟疫在中國華南爆發的那年 6 月15 日,亞歷山大.耶爾森抵達香港。起初耶爾森不被允許進入停屍房,透過賄賂處理屍體的英國水手,才得以在停屍房逗留幾分鐘。而就是這幾分鐘,耶爾森用無菌針在死去的水手身體的腫塊上提取了一些液體。
回去之後,他在顯微鏡底下觀察到一種呈陰性的桿狀菌。隨後他將桿狀菌接種到了健康的豚鼠身上,幾天後,接種病菌的豚鼠都死了,並在屍體上檢測到一樣的菌落。最後他斷言,「毫無疑問這就是導致瘟疫的微生物!」自此,這種致病菌便以耶爾森的名字命名──耶爾森氏菌。
發現了耶爾森氏菌後不久,耶爾森在一次救助工作中,與法國軍醫路易.西蒙德又發現了這種瘟疫能在老鼠與人之間傳播。很快,在 1896 年黑死病波及印度的時候,俄國科學家哈夫克伊納經過一年的努力,用桿狀菌製作出了第一個疫苗。
瘟疫的疫苗很快開始投入使用,拯救了成千上萬的患者,只有 19 人因為疫苗受污染而醫治無效病死。雖然有了疫苗,但是如何控制黑死病的傳播還是一個難題。
1910 年,華僑伍連德在出任東三省防疫「全權總醫官」的時候,發現了黑死病同樣會在人與人之間傳染,透過有效的隔離和高效處理傳染源,黑死病的蔓延被成功抑制。自此一役之後,人類為對抗黑死病所做的無數努力總算取得較好的效果。
直至今天,還有很多人將精力投入到對黑死病的研究裡。雖然主流觀點認為曾經三次爆發的黑死病元凶就是鼠疫桿菌,但還是有不少學者持有不同的觀點。即便是現在我們都還沒有完全揭開黑死病的面紗。
歷經滄桑,橫掃歐亞大陸 600 年之久的黑死病逐漸消散。但就像遊戲《輻射》中的那句話:戰爭從未改變。人類與病菌的對抗永遠不會停歇。
在光鮮亮麗的科學家背後,我們逐漸發現了他們不為人知的一面……同時也逐漸發現那些廣為流傳的常識和說法,有的也存在著許多謬誤,也許很多人最早是透過那些「未解之謎」才接觸到了這個泛科學領域,當我們長大成人再回過頭去看這些曾經深信不疑的謎題,才發現那裡面漏洞百出而又荒誕至極。
[1] 《十日談》是歐洲文學史上第一部現實主義巨著。講述 1348 年,義大利佛羅倫斯瘟疫流行,10 名男女在鄉村一所別墅裡避難。他們終日遊玩歡宴,每人每天講一個故事,共住了 10 天講了一百個故事。
[2]查士丁尼瘟疫是指西元 541 到 542 年地中海世界爆發的第一次大規模鼠疫,它造成的損失極為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