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ese Anzacs 的家庭及成長背景
這些澳紐聯軍裡的華裔混血兒們,其出生及成長背景又是如何呢﹖從官方公開的十多人資料來看,他們大多平民出身,在澳洲本土出生及受教育,有正當的職業。例如,本雅明.梅靈(Benjamin Moy Ling)父親為華人,母親為新加坡人,俱為英國公民;而他本人則畢業於墨爾本的威士利書院(Wesley College),參軍前曾是一名會計師。
又例如潘享逹(Hunter Poon)的父親潘威廉(William Poon)是華人移民礦工,母親伊莉莎伯.琪(Elizabeth Key)則是有著華裔血統的混血兒。潘享逹在昆士蘭出生長大,受過正統教育,從軍前是一名中學教師。此外,他還是一名出色的板球手,在當地的社區頗有名氣。
另外,森美.唐偉(Samuel Tong-Way)則出身於一個傳教士家庭。其父約翰.唐偉(John Tong-Way)原為華人礦工,後來改信天主教,成為一名出色的傳教士,深受當地社區歡迎。為紀念唐偉家對社區的貢獻,當地社區於百年之後,將其故居所在街道命名為「Tong-Way 」。森美.唐偉畢業於墨爾本師範學院,入伍前曾擔任高中教師。
至於先前提及的令鐵氏四兄弟(The Langtip Brothers),其父錢令鐵(Chin Lang Tip)為菜農,與其妻馬麗.安(Marry Ann)在維多利亞州的他拉維里市(Tarraville)經營菜園,廣為當地社區接納,家境殷實。令鐵氏兄弟入伍前,均在家族菜園工作。入伍記錄上,四人登記的職業均為農民。
同樣是平民出身的,還有日後作為知名狙擊手,有「刺客」(the Assassin)之稱的成比利(Billy Sing)。其父約翰為出生於上海的農民,其母為出生於英國史丹福郡(Staffordshire)的馬麗.安.保(Mary Ann Pugh)。比利的母親是一名受過良好教育的護士,但其父親是文盲。是故,當他們結婚時,約翰只能在結婚證書上打「X」作為簽名。比利出生於昆士蘭,當地反華排外勢力活躍。因此比利年幼時,經常因為華裔背景而遭到嘲弄。
最後,還有許氏兄弟。湯馬士(Thomas)和大衛(David)出生於維多利亞州的莫維(Morwell)。他們的父親是華人許占士(James Heuy),母親則是英國和愛爾蘭的混血兒安妮.伊文絲(Annie Evans)。與許多華裔家庭一樣,他們為了迴避華裔背景,選擇把家姓許(Heuy)的英語化成「Hughes」。
入伍與從軍經歷
這些華裔混血兒們出身各異,入伍經驗也不盡相同:有的毫無阻礙,順利過關;也有的屢屢被拒,必須克服重重困難才能參軍。這當中的原因,要從當年的國防法開始說起。1909 年通過的澳洲國防法(Defence Act 1909)規定,禁止所有非歐洲裔人士進入軍隊服役。當時,所有申請入伍的年青人,都要接受體檢。
除了要檢查他們的健康狀況外,更要從他們的五官、髮色、眼睛顏色、皮膚顏色等確保他們是「實質性的歐洲裔人士」(substantially of European origin)。也就是說,凡是具有明顯非歐裔人士特徵的入伍申請者,均會被拒絶。因此,這些華裔混血兒們也受到了不同待遇。
例如,華裔特徵較明顯的本雅明.梅靈便屢次申請被拒。直到最後一次面試時,其以熱誠打動了羅抜.威廉士將軍(General Robert Williams),方以特例準許其入伍,並被派到傳令兵學校受訓。
更為倒霉的還有森美.唐偉。他在戰爭爆發初期已經申請入伍,但同樣因為明顯的亞洲人特徵而被拒絕。但尷尬的是,在申請入伍之前,唐偉所任教的中學同事已為他舉行了告別歡送儀式。申請入伍被拒的結果,讓他無顏面對昔日的同事,只好轉到另一間中學任教,並且等待機會再度申請入伍。
相比之下,令鐵氏兄弟因為外觀上的歐洲人特徵明顯,使得入伍過程相對順利。值得一提的是,他們最初其實是六兄弟一起申請入伍。當檢查官得悉他們來自同一個家庭後,便拒絶了其中兩人的申請,以減低可能的戰損陣亡對其家庭的影響。令鐵氏兄弟隨後被編入澳洲第四輕騎兵團。另外,許氏兄弟和成比利同樣因為歐洲人的特徵較明顯,得以順利入伍。成比利被編入第五輕騎兵團,並被訓練成狙擊手。
除此之外,潘享逹也是較為幸運的華裔混血兒。由於他較晚才申請入伍,隨著戰爭後期的劇烈消耗,軍隊極需補充兵員,對入伍者的篩選也變得較為寛鬆。因此,儘管潘享逹同樣也有著明顯的亞洲人特徵,卻沒有受到任何刁難,順利入伍。
軍旅生涯
順利入伍之後,這些華裔混血兒有著什麼樣的經歷呢?有些人平淡,也有些人精彩。本雅明.梅靈被分派到傳令兵營,到他到戰場時,大戰已接近尾聲。是故,儘管他也曾在前線炮火下負責維修電話線,但仍毫髮無傷地迎接戰爭的結束。
類似的例子,還有那倒霉的森美.唐偉。他幾經辛苦才被批准入伍,但當他到逹前線時,大戰已經結束,因此與戰爭無緣。當然,從另一角度來看,這也是一種幸運。相比之下,潘享逹也許就較為倒霉了。他上前線僅僅才經過兩週,便被炮彈碎片擊中右手及背部,被送回後方醫院養傷,半年後返國退役。
至於因為歐洲人特徵明顯,而於戰爭初期就順利入伍的許氏兄弟,可說幾乎經歷了戰爭的完整過程:他們在軍中服役超過四年。其中,大哥湯馬士(Thomas Hughes)被分派到炮兵團,成為一名野戰炮的裝填手。
四年的軍旅生涯,讓他參加了多場重要的戰役,並且見盡了戰爭的殘酷。例如,著名的索姆河戰役(Battle of Somme)──也就是那場英、法與德國死傷高達 130 萬人、人類史上首次投入坦克作戰的慘烈會戰。在那裡,湯馬士見識到何謂真正的人間煉獄。他在給家人的信中寫道﹕
屍體遍地都是,很多都來不及埋葬。伴隨著天氣轉熱而來的,便是陣陣惡臭。但死者躺满了一地,我們也只能慢慢習慣下來了......
相比之下,令鐵氏兄弟的軍旅生活則要意氣風發得多。他們所屬的第四輕騎兵團是澳軍的精英部隊,被選中者皆為熟練的騎手。四兄弟入伍後被編入同一組,得以互相照顧,隨團轉戰於中東戰場,參與了多場戰役,其中包括以澳軍大勝告終的卑士伯戰役(Battle of Beersheba)。
大漠黃沙、金戈鐵馬的日子儘管也有艱苦之處,但對於這班農村出身的小伙子而言,轉戰各地也是遊歷和增長見聞的好機會,因此也沒有什麼怨言。其中,老二蘭士利(Leslie)更因為協助俘虜敵方一個野戰炮小隊而立功,獲頒傑出表現勛章(Distinguished Conduct Medal),其事跡也被刊登於英國及澳洲報章之中。根據官方記錄,在一戰獲得同等勛章的華裔軍人共有十九人,蘭士利則是其中之一。
至於那個自少因為華裔背景而遭人欺負的成比利呢?誰也沒想到他被派上戰場後,成了真正的英雄。他作為第五輕騎兵團的狙擊手活躍於埃及戰線,更有著射殺超過二百名敵人的驚人紀錄,因而獲得了「刺客」(the Assassin)的稱號。
戰後
戰爭結束之後,他們大多在 1919 年前後回到澳洲。本雅明.梅靈回到維多利亞州定居,並且成為知名男中音歌唱家,常在教堂彌撒及其他慈善活動中表演。其後,他還受邀到墨爾本電台中獻唱。憑藉著自身的知名度,本雅明成為華人青年聯盟(Yong Chinese League)的創辦人之一,致力推動澳洲華裔青年認識他們的華裔文化遺產,及協助華裔移民融入社區。
潘享逹回到澳洲之後,選擇在昆士蘭定居與重執教鞭,成為一名高中老師。此外,他也是一名出色的板球選手,因此與當地一班退役軍人組成板球隊,並兼任隊長。1923 年,潘享達更被選入州隊,代表昆士蘭出戰墨爾本,並以絶無僅有的華人面孔轟動一時,甚至成為國際新聞。潘享逹餘生均在昆士蘭度過,與盎格魯.撒克遜裔女子艾莎(Ethel)成婚,育有三子。
森美.唐偉從歐洲回來後,在墨爾本大學繼續學業。1921 年,他取得文學學士學位,並把餘生奉獻給教學事業,常在偏遠地區的學校任教。唐偉傑出的表現,曾得到教育部的表彰,並刊於報章。另外,他也因為熱心公益事業,而廣為當地社區接納。例如,1949 年,他獲得澳洲本土協會頒贈終身榮譽會員資格,以表彰他在創建維多利亞州第一所兒童圖書館的過程中,所付出的努力。而唐偉也一直將此視為畢生成就,畢竟,那可是澳洲社會對他接納認同的標誌。
相對地,令鐵氏兄弟退役後的生活,則是低調平淡得多:四子各自成家,彼此也不常聯絡。有關他們退役後的生活資料並不多見。類似的例子還有許氏兄弟。他們回國後任職警隊,彼此各自成家。兩人從未對人談及自身的華裔背景,以至於家人及後人對此一無所知。這樣的背景被隱藏了數十年,直到政府近年來的努力,使得他們的後人才終於得以了解這段故事。
至於那個殺敵無數的王牌狙擊手成比利,回國後在他的故鄉得到了英雄式的接待。安頓之後,他獲得政府分配一塊用來安置退役士兵的土地,在上面建起農場、養起羊來。不過,由於土地貧瘠,致使經營困難,他日後又陸續做過勞力工作及礦工,並曾因為挖到金礦而發了筆横財。
可惜,由於他理財不善,以致晚景淒涼,最終在貧困潦倒中死去。即便如此,成比利是澳洲史上最出色的狙擊手之一,因此,當地社區仍在成比利的故居為他樹立銅像,以紀念他為國家所做出的貢獻。
- Catriona Elder (2007). Being Australian: Narratives of National Identity.
- Martin Crotty & David Andrew Roberts (2009). Turning Point In Australian History.
- Department of Veteran's Affairs (2015). Chinese Anzac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