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布】死了全國四分之一人口之後：是誰，造就柬埔寨最血腥的一場噩夢？

鄉下跟從前不同了，窮人翻身了。現在的政府是老百姓自己的政府。—張愛玲，《秧歌》

1996 年，一記槍聲在美國洛杉磯的住宅區響起。

歹徒恃槍行兇後快速撤退，驚嚇不已的民眾連忙報警，空氣中依稀飄散著裊裊揮發的火藥氣味，彈殼迸落在車道上。在美國，槍枝氾濫為禍並不稀奇，死去的「他」只是加州四千萬居民之一，訃聞見報也不過令人欷歔幾日──然而，這樁凶殺刑案的特別之處在於，死者竟是柬埔寨出生的演員吳漢潤（Haing S. Ngor，舊譯吳漢）！

這下子，凡柬埔寨移民無不膽戰心驚、瑟瑟發抖。

1985 年，吳漢潤以電影《殺戮戰場》（The Killing Fields）的紅色高棉受難者一角蜚聲國際。他寫實的人生經驗融合洗練演技，成為奧斯卡金像獎最佳配角獎的首位亞裔得主，要等到近 40 年後才有第二位亞裔演員得到最佳女配角獎。[1] 這椿凶案發生的原因眾說紛紜，最後，洛杉磯警方以尋常搶劫殺人結案，但柬埔寨移民卻始終認為，兇手應是看不慣吳漢潤的紅色高棉殘存部眾⋯⋯。

↑↑ 電影《殺戮戰場》預告片。此片描繪出紅色高棉的可怕，而演員吳漢潤本人正是紅色高棉恐怖統治下的倖存者。

自 1979 年紅色高棉政權失勢、被逐出首都金邊，多年來物換星移，這群人仍是柬埔寨國人與逃離故土的移民的夢魘，其主腦波布（Pol Pot）更與納粹德國希特勒同為 20 世紀的種族屠殺大魔王。

不過，到底「紅色高棉」是什麼，為何會叫人聞之色變？而波布又是如何崛起，怎麼能將佛國高棉，變成人間煉獄？

富農之子有個夢

1925 年，原名 Slath Sar 的波布出生在今天柬埔寨中部的富農家庭。他的家族來歷頗為神秘，據傳族中有兩名姐妹先後成為高棉國王的寵妃和情人。儘管家境殷實，波布仍依照中南半島的崇佛習俗，捨身入寺當了 6 年小沙彌，直到青春期才還俗。

19 世紀到 20 世紀中旬的中南半島並不自由。彼時半島多被法國統治，範圍涵蓋今日的寮國、越南、柬埔寨及泰國西部，通通收攏於法屬印度支那（Indochine française）治下。然而，法國卻不怎麼注重殖民地教育與基礎建設，純粹榨取魚米之鄉的利益，唯少數人能接受高等教育，而水田間的農人多目不識丁，辛勤地為生存勞動著。

由於波布從小能言善道、高棉文書寫流利，又多少與王室沾親帶故，二十多歲時便獲得公費留法的機會。在法國，波布接觸了馬克思思想及列寧共產主義，有感於故鄉連年捲入世界大戰、國界之戰與獨立之戰，家園殘破、貧富不均，年輕又滿懷理想的波布對共產主義標榜的階級平等一見傾心。他開始相信，共產主義能讓飽受摧殘的高棉邁向重生，於是回國後積極參與共產黨事務，甚至在多年之後當上柬埔寨共產黨的最高領導人。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法國捲土重來，直到 1953 年，柬埔寨終於從法國手中獨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