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吧吉祥話】眉毛和長壽的關係是？

吉祥話的原形

      

（選自國差甔）

吉祥話的出處

眉壽是個運用廣泛的西周吉祥話，見於大部分有銘青銅器，出沒時間從西周早期到戰國早期，又存在於古書上，說是先秦吉祥話之最一點也不為過。這個詞彙實質上也距離我們不遠，在臺灣故宮博物院收藏的國差甔（ㄉㄢˋ）銘文就有這個詞。

國差甔是春秋時器，作器者國佐當時執掌齊國國政，又是齊國兩大家族──國、高二氏中國氏之長。為了紀念他執政，因此鑄造了一個大酒罈。感念齊國國君的信任，國佐在銘文上祝福君主「受福眉壽」，無災無難，更祈禱齊國能平靜安寧。

吉祥話的涵義

眉壽就是「長壽」的意思，古書上寫成眉壽，但在周朝的青銅器上，「眉」卻寫成「 」的樣子，就像人頭上倒放了個水盆。在西周比較晚的寫法，會再加上水表示倒水。有些時候臉盆不要了，直接寫成湏，只取潑水的意思。臉盆從頭上澆水，當然不是古代的關懷漸凍人活動，而是「沬」（ㄇㄟˋ），或是加兩隻手（廾）的「頮」（ㄏㄨㄟˋ）字，意思就是洗臉洗頭啦。

至於為什麼眉壽有長壽的意思，其中故事曲折離奇，就請讀者再往下看。

吉祥話小故事

眉壽，顧名思義，可以看得出來是與長壽有關的吉祥話。這個吉祥話由來很久，《詩經》有「以介眉壽」，即是用來祈求長壽的意思。對於掌握文字的貴族來說，農夫為其種田獻糧，僕人為其灑掃庭除，長大出社會就是管理階層，看似逍遙自在，衣食無虞。

然而正如俗語所云，時間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即便富有天下的周天子，也不可能逃過歲月的摧殘。歲月是把殺豬刀，追著這些衣冠楚楚的貴族，讓他們倉皇憂慮地祈求自己能活好活滿，不要該享受的沒享受到就離世長辭，那就太不划算了。

因此祈求長壽的吉祥話在西周青銅器中佔據了極為主要的位置，不僅種類多，頻率高，類似的概念還沿伸到春秋戰國、秦、漢以至現代。現代人祝賀用「壽比南山」、「萬壽無疆」，周朝的貴族用的是「眉壽」，可是問題來了，長壽就長壽，古人也不是沒有「長」這個字，為什麼偏偏要用一個看起來無關的「眉」來形容壽命很長呢？

這個問題到這一百年來才有多數學者認可的答案，想不到吧？最初，為古書出現「眉壽」一詞注解的人是這樣想的：「人老了眉毛會變長，長眉老人的形象與長壽相聯繫」，這說法似乎有些合情合理。即使在今天，用網路搜尋長眉老人，也可以看到許多眉毛變長的老人照片。

可是，這個說法真的合理嗎？精於訓詁的清代學者提出了一個疑問：只說「眉」，不一定指的就是長眉，年輕人也可以有眉毛啊！而且只從「眉」這個字，根本看不出是老人的長眉還是年輕人的黑眉。

比如說龜壽、鶴齡，是用龜、鶴這兩種長壽的生物來比喻，可是不論長壽或短命的人都有眉毛，何以分辨呢？更不用說長壽老人眉毛不一定很長，兩者沒有必然的關係。

問題既然被挑起，自然要提出一個可信的解釋。在漢代一本記錄各地方言的書籍《方言》中記載：「 眉、棃、耋、鮐，老也。東齊曰眉。燕、代之北鄙曰棃，宋、衛、兗、豫之內曰耋。秦、晉之郊，陳、兗之會曰耇鮐。」這邊涉及到一個很有趣的觀念，那就是古代中國人說的話，東西南北各地差異很大。同樣表示「老」這個概念，山東人說「眉」，河南人說「耋」。這就像是橡皮擦在臺灣，有些地方叫「擦布」，有些地方叫「擦子」，還有些地方叫「呼啊」，說法很多。同樣的，「老」這個意思，在古代山東話裡正是用「眉」來表示的。

看起來把問題推給山東人就可以解決了，很可惜事情沒這麼簡單。

若是「眉」等於「老」，應該要在文獻上可以見到單獨用「眉」表示「老」的例子。比如說：「你這麼眉，家裡人知道嗎？」或是「眉人年金」之類的用法。然而，我們並沒有發現這類的證據。

顯然山東方言並不能提供答案，答案該從哪裡找起呢？在甲骨文中，有一個詞──「湄日」頻繁的出現，引起了近代學者的注意。我們知道，甲骨文絕大多數都是占卜記錄，其中商王有時會占卜「湄日無災」，這是在問什麼呢？

甲骨學者認為，古代「湄」與「彌」聲音相近，今日小孩出生滿一個月，要吃「彌月」蛋糕，「彌月」就是「滿月」的意思。「彌日」也就是「整日」，這個占卜就是在問「整天是否無災無難」，也就是一日運勢啦。由於「彌」字比較晚被發明，在較早的時候，是先借與「彌」音近的「眉」字來代替使用。

將甲骨文「湄日」與「眉壽」聯結在一起，並且用借音近字的方式聯結起「彌」字，看似是一個很好的解答，但還是有點怪怪的？比方說，滿月是指滿了一個月，眉壽若是滿壽，若是說成把人生活好活滿，聽起來實在不怎麼令人滿意。

在這裡要注意一件事，彌月是滿一個月，但壽的日期並不是固定的，於是在周朝，眉壽常常跟「萬年」、「無疆」、「無期」等期限組合在一起。這意思也相當於「如果要在這份生命加上一個期限的話，我希望是一萬年！」

除此之外，也須考慮到古人的想法與現代不一定相同，西周時期不一定發展出「永生」這樣的概念，或者說「永生」的想法未必佔據主流位置。只要可以盡其天年，不殤不夭，就已經很好了。由於眉壽長期的被當作長壽的同義詞使用，因此盡其天年這樣略嫌抽象的詞義，就擴張成要可以活得很長很久的意思了。

吉祥話怎麼用

在某個閒聊打屁的論壇裡，一個發文者開啟了新的話題：

「明天老闆他爸過生日，求個吉祥話，用五十點數。」

短短三分鐘內就湧進了數十則留言。

「壽比南山！」

五秒鐘後立刻慘遭噓文：「我覺得不行，明天可以不用來上班了」

「萬壽無疆。」

這次被嗆得更慘：「萬獸之王，萬秀豬王，斗擠？」

「壽終正寢！」

「我覺得明天你跟你老闆會上社會版頭條……」

緊接著一陣胡鬧後，什麼「度日如年」、「韓壽偷香」、「百年偕老」、「萬佛朝宗」、「野格炸彈」都出籠了，樓歪到不忍卒睹的境界。求教心焦的發文者再次呼籲大家不要再玩，趕緊給個酷炫炸天的吉祥話。此時螢幕發出一陣金色的閃光，發文者見到最新的回覆後雙膝一軟，噗咚一聲跪地，喃喃自語地說：

「眉壽萬年……真是太古雅了……太好了……明天有救了……」

據說隔天許多藥局都湧進買保護膝蓋軟骨的保健品，這樣集體搶購的事件，讓新聞媒體不禁懷疑是否又是廠商人為操作。

本文摘自台灣商務出版之《穿越吧吉祥話：周朝的漢字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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