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冷戰氛圍下勇敢說真話：被臺灣、沖繩共同尊敬的美國學者 George Kerr

褪去軍服換上西裝，踏上曾經的敵國島嶼

Kerr 老師第二次來臺的身分是，美國駐臺領事館的副領事。戰爭剛結束不久，Kerr 老師就穿著海軍制服來到我家門口，而且用流利得驚人的日語問我說：「爸爸在家嗎？」一位直到前幾天還是日本敵國的軍人突然出現在家門口，對年幼的我來說是一件令人害怕的大事。我回答他說，父親還沒有回家，之後他就拿出一些珍貴的美國禮物請我轉交給父親，並說「請代我向父親問好」，然後就坐著我第一次看到的吉普車離去。
 
之後我才知道，Kerr 老師在戰爭時期是美國海軍的情報軍官，第二次來臺灣的身分則是美國的駐臺副領事。日軍雖然在戰爭初期迅速占領南洋多數島嶼，但 Kerr 老師深知日美兩國的國力懸殊，日軍最後一定會敗北。後來的戰況一如老師預期，到了 1945 年8月，日本終於向盟軍無條件投降。戰爭結束後，老師以駐臺副領事的身分重回臺灣。
 
Kerr 老師在臺灣擔任副領事期間，臺北發生二二八事件。事件發生後，反抗國民政府暴政的人民起義迅速蔓延臺灣全島。事件的表面起因在於國民黨的警察取締販賣私菸的女性，打死圍觀的一名青年。但深層的原因則是在於，戰後來臺的國民黨官員素質太差，他們不但歧視臺灣人，而且來到臺灣之後，像是強盜一般做盡所有貪汙舞弊的壞事。臺灣人正為結束了五十年的日本殖民統治而歡喜，結果沒想到從中國來的官員和軍隊如此貪汙腐敗，和以前日本人的清廉執政完全不一樣，臺灣人對祖國的美好想像完全破滅，成為二二八事件發生的主要原因。
 

當時臺灣的行政長官陳儀，一面虛應事故地說以後會錄用更多臺灣公務人員，會嚴懲取締私菸的警察，而且不會從中國調動援軍來臺。不知道中國人欺瞞本性的臺灣人，很容易就完全相信這些謊言。數天後，從中國調來的軍隊自基隆登陸，隨即在臺灣展開無差別的屠殺，讓臺灣淪為殺戮戰場。
 
當時被殺害的總人數至今仍未明瞭，從不同的統計結果顯示，介於兩萬至五萬人間。陳水扁先生擔任市長之後，將臺北的新公園改名為二二八和平紀念公園，而且在公園內成立二二八紀念館，展示大屠殺的相關史料和證物。
 

當時在臺擔任美國副領事的 Kerr 老師目睹大屠殺發生，憤怒的他以攝影機記錄國民黨軍隊在臺北街頭屠殺無辜民眾的經過。在史丹福大學與老師見面時，他這麼說：「看到中國兵在街頭殘殺無辜的臺灣人，我感到非常憤怒，於是向美國國務院報告了當時的真實狀況。我因此招致國民黨的記恨，有一次從山上開車下來時，差點被路過的卡車逼到懸崖下面。國民黨政府的陰狠可見一斑。」
 

美中交好下的墊腳石：臺灣

二次大戰期間，中國因為與美國一樣，都是與日本對戰的國家，所以雙方有著同盟關係。因為這層關係，美國始終對蔣介石的國民黨政府保持友好態度。二二八事件期間在臺北擔任副領事的 Kerr 老師，因為對於中國兵屠殺臺灣人一事感到憤慨，所以將臺北街頭的屠殺情景拍攝成影片，並寄送給美國政府。Kerr 老師的行為激怒了蔣介石，蔣介石於是對美國施壓，將 Kerr 老師免職。Kerr 老師在臺灣任職短短兩年後，於 1947 年離臺返美。
 
除了 Kerr 老師，當時美國的政治與歷史學者，幾乎都理所當然地把臺灣當成中國的一部分看待。只有 Kerr 老師認為，臺灣與中國分離五十年，而且臺灣人受過日本的統治和日本教育，已經和中國有很大差異。
 
在 Kerr 老師的所有著作中，《被出賣的臺灣》是臺灣人最熟悉的一本。但這本書當初要在美國出版的時候，因為被許多名人和歷史學者反對，遭遇很多困難。即使排除萬難終於出版，這本書在各地的圖書館，不是被失蹤就是被損毀，遭遇到國民黨政權爪牙的無情破壞。
 
當時麥卡錫主義（McCarthyism）橫行美國社會，許多人被視為左派之後就跟著被當成共產黨人而遭到排擠。因為美國政府與蔣介石政權有著友好關係，所以所有反對蔣介石的人都被視為是共產主義的同路人而遭受無情迫害。在當時那種氣氛下，Kerr 老師最後被迫離開胡佛圖書館的研究所。老師之後雖然轉往柏克萊加州大學進行琉球史研究，但還是持續擔心自己是否會遭到國民黨特務的狙擊。
 

Kerr 老師在撰寫《被出賣的臺灣》一書時，曾請當時任職於舊金山加大醫院的杜武豪醫師幫忙校閱，並提供意見。這件事後來被國民黨特務探知，居住在臺灣的杜醫師姊姊跟著受到國民政府的騷擾，並警告其弟不得再與 Kerr 老師往來。杜武豪醫師後來將此事告訴 Kerr  老師，老師因為不想造成杜醫師的困擾，於是從此沒有再和杜醫師聯絡。
 

臺灣與沖繩共同尊敬的學者

Kerr 老師之後移居夏威夷，並且在東西研究中心（East-West Center）任職。老師後來持續從事琉球史的研究，一直到過世。
 
我個人是在 1989 年才知道，原來 Kerr 老師和沖繩有著深刻的關連，而且受到許多沖繩人尊敬。當時我以美國海軍代表的身分前往印度果亞參加一項美印兩國聯合舉辦的學術會議。我在會議上認識比嘉老師，並從而得知原來Kerr老師和沖繩有著密切關連，而且受到許多沖繩人的敬重。
 
關於 Kerr 老師和沖繩的密切關係，知道的臺灣人並不多。沖繩有很多關於 Kerr 老師的文字記錄分散在不同單位。豐平朝美老師將這些分散的資料目錄記載入〈琉球図書館の歩み〉一文中。琉球大學的圖書館中有與老師同名的 Kerr 資料庫，這些沖繩相關資料是由不同的個人收藏者捐贈給大學校方。資料庫中的書籍，則是老師所捐出的部分個人藏書。臺灣師範大學裡面，也有特別收錄的老師相關資料。
 
我和比嘉老師曾一起編著《沖縄と臺湾を愛した ジョージ．H．カー先生の思い出》一書，並由沖繩新星出版社於 2018 年發行，以紀念這位在兩個國家都備受尊敬的 George Kerr 老師。
 

1952 年，Kerr 老師在史丹福大學胡佛圖書館研究所研究琉球史時，擔任沖繩美國民政府副長官的 James Malcolm Lewis 准將得知 Kerr 的專長後，曾經邀請他至沖繩演講。1958 年 Kerr 老師出版《沖縄：島人の歴史》，更確立了他在沖繩研究的權威地位。老師 1992 年 8  月 27 日於檀香山逝世，享年 80 歲。過世前一年的 1991 年 7 月 2 日，沖繩的瀨名波榮喜先生曾至夏威夷訪問住院中的老師。老師當時的記憶力還很好，知道過去拜訪他的人是誰。
 
老師任職於柏克萊加大期間，比嘉幹郎先生當過他的室友。關於老師生活面的種種，比嘉幹郎先生在本書的〈我的室友 George Kerr 老師〉章節中有較多的描述。與老師長年通信討論琉球歷史的山口榮鐵先生和大城英一先生，也有參與本書的寫作。我的朋友比嘉辰雄先生在夏威夷從事博士後研究時，也常去拜訪老師。比嘉辰雄先生在老師過世之後，與我共同編著《臺湾と沖縄を愛した ジョージ．H．カー先生の思い出》一書。此書於 2018 年出版，在沖繩和臺灣受到許多讀者的好評。

《島國知音：台灣問題專家葛超智其人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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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orge H. Kerr，葛超智，一個對台灣有深厚感情的美國學者，美國國防部「X島計畫」首屈一指的「台灣專家」。戰前曾於台北高校等處任教，戰後徵調任美國駐台副領事。以親身經歷寫下《被出賣的台灣》（Formosa Betrayed）一書，翔實地記錄二二八事件和披露「四萬換一塊」過程經過。並指出 1941 至 1960 間被視為戰利品的台灣如何被美蔣秘密聯手擺布、出賣的真相。

然而，較不為人知的是，葛超智在生涯晚期對沖繩的研究與關心，甚至是首位用專業的出版品，系統性、整體性介紹沖繩歷史的第一人。

本書由台灣第一位醫學博士杜聰明之子杜祖健博士主編，邀集台灣．沖繩兩地作者書寫與葛超智先生有關的回憶與介紹，是目前唯一能側面深入理解葛超智生平的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