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受歧視與排擠，讓她決心改變世界！第一位從哈佛法學院畢業的黑人女性──麗拉．芬威克

從阿富汗女性權利岌岌可危的現況，讓我們反思女性的權利從來不是從天而降，而是經過歷史上多場生死血淚的抗爭才得以實現。不只極端政權會出現對女性的歧視，即便是在自詡「自由價值捍衛者」的美國，女性受教權，仍是歷經漫長的過程，才爭取到的平等權利。
 

說到美國頂尖的高等學府，許多人第一個會想到的，一定是常春藤盟校中的哈佛大學，不過，卻少有人知道哈佛自 1636 年創校，好長一段時間只允許男性學生入學，一直要到 20 世紀中葉，才陸續開始招收女性學生。
 

1956 年，在當時「全白」的哈佛法學生當中，有一位女性打破社會既定印象，成為哈佛大學法學院第一位黑人女性畢業生，她就是——麗拉．芬威克（Lila Fenwick）。作為史上「第一人」，我們或許可以從芬威克的人生故事裡，稍微理解過去的女性求學之路，究竟是什麼模樣。
 

律師夢想上的第一道阻礙：身為女人

「當我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將成為一名律師，我從來沒有想到會有任何障礙。」——麗拉．芬威克。[1]
 

1932 年，芬威克出生在紐約曼哈頓，為了實現成為律師的夢想，她從小努力讀書，長大後先是在巴納德學院（Barnard College）主修歷史，接著進入哈佛大學法學院學習，並順利在 1956 年畢業，之後更到倫敦政治經濟學院（London School of Economics）繼續進修，最終，她成為聯合國人權司的長官與執業律師。
 

綜觀芬威克的人生成就，她的一生似乎應證了自己訪談時的說法，在追求夢想的過程中「沒有任何障礙」。然而，真的是如此嗎？
 

回顧西方女性高等教育的歷史發展，我們或許可以發現一些芬威克沒有說出口的困境與歧視。歷史上，早在 12 世紀前後就出現過大學的相關記載，然而，一直到 19 世紀中葉以前，超過 700 年時間裡，卻沒有任何正式招收女學生的紀錄。過去反對女性進入大學的說法百百種（千奇百怪），有一說是「女性先天能力不足」， 無論怎麼教，就是學不會，因此沒辦法接受高等教育；或者是從「女性的社會功能」出發，認為大多數女性主要的工作是家務勞動，無須學習高深的知識。
 

甚至從生物醫學的角度，認為「學習太多傷身體」，主張讀書影響女性生育能力，阻礙人類繁衍後代，因此女性不能接受高等教育。各式各樣的理由，使得當時社會的高等教育權利，幾乎完全掌握在男性菁英手中，女性僅能透過家庭或宗教等非正式管道獲取知識。即使不同時代各自有零星的聲音支持女性受教權，不過，反對的意見持續佔據主流、難以撼動。
 

以哈佛大學來說，1872 年波士頓婦女教育協會成立，要求哈佛大學開放招收女學生，卻遭到校方強烈反對，哈佛大學認為女性不該擾亂現有的教育體系，強調大學是過往經驗與智慧的結晶。不過，婦女教育協會並未因校方的拒絕而受挫，山不轉路轉，她們在 1879 年成立拉德克利夫學院（Radcliffe College），不僅專收女性學員，更聘請哈佛教授教導學院的學生，讓美國女性得以接受正規高等教育。然而，即便享有相同的師資，拉德克利夫學院中女學生的權益，仍有別於哈佛大學的正式學生。[2]

 

幸運的是，男女分校的情況，直到芬威克入學的前 3 年開始出現改變。 1817 年創辦的哈佛法學院，在經過了 133 年的漫長歲月，終於同意招收女性學生，而芬威克也因此受惠於新的高等教育制度成功入學。這是女性高等教育的里程碑，但這絕非故事的尾聲，反而，這是另一段征途的起點。
 

芬威克與已故的大法官露絲．貝德．金斯伯格（Ruth Bader Ginsburg）回憶起兩人在法學院的求學經驗，兩人都曾應教授的邀約，出席過全是女性學生的聚餐，卻在餐會中當面被教授質疑她們為什麼會在這裡，搶走原本屬於男性的位子？不僅如此，有些男教授甚是會在上課時，刻意針對女學生，點名他們回答所有問題，並藉此刁難她們，甚至發明惡名昭彰的「女士節」（ladies’ day），要求學院中極少數的女學生在課堂上唱歌表演。[3]充滿刻板印象的行為以及環境，讓過去渴求知識的女性，始終無法擺脫「女流之輩」標籤。
 

不論能力，性別當道。種種的障礙都顯示芬威克與那一代的女性，在求學路上一路走來的不易，更凸顯如今女性得以進入高等教育的可貴。

律師夢想上的第二道阻礙：是個黑人

我夢想有一天，這個國家會站立起來，真正實現其信條的真諦：「我們認為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

我夢想有一天，在喬治亞的紅山上，昔日奴隸的兒子將能夠和昔日奴隸主的兒子坐在一起，共敘兄弟情誼。
—〈我有一個夢〉馬丁・路德・金恩

金恩博士（Martin Luther King, Jr.）曾說，《獨立宣言》裡「人人生而平等」的夢想從未真正實現。南北戰爭雖然解放了黑人奴隸，不過人們的歧視並沒有隨著戰爭勝利而消失，甚至一直要到 1950 年代美國憲法改革，種族隔離制度才算是真正地廢除。
 

在法學院入學之前，年輕的芬威克也在社會逐漸平等的氛圍中，見證了最高法院歷史性的判決：1954 年，以厄爾．沃倫為首的 9 位大法官一致裁定公立學校的種族隔離違反憲法，這就是著名的「布朗訴托皮卡教育局案」（Brown v. Board of Education of Topeka）。芬威克曾在訪問中，回憶她聽到判決時的心情，說道：「當時的我簡直欣喜若狂」。[4]然而，即便法律制度有所突破，根深蒂固的歧視與刻板印象卻無法在短時間內改變。
 

同樣是哈佛法學院畢業的批判種族理論學者派翠西亞．威廉斯（Patricia J. Williams），曾分享她與芬威克第一次見面的景象。彼時已經退休的芬威克在威廉斯的課堂上旁聽，在威廉斯眼中，她是一位老派而優雅的女士。課後，她們分享自己在哈佛法學院的經歷，背負著黑人女性的身分，如何影響她們。即便兩人生在不同時代，因為膚色與性別，他們仍然能夠共感彼此，威廉斯回憶：「那是一種你可以明確感受的狀態，在這個世界中，自己總是與眾不同的『他者』，從未被認可是權力精英，所帶來的孤獨感」。
 

或許正是因為這些經歷與感受，促使芬威克與威廉斯貢獻她們的專業，為下一個世代的黑人女性建立一個更友善而平等的求學環境。
 

衝破阻礙：女性也可以改變世界

「我從不願為所謂『英雄』歌功頌德，我只寫那些始終保持崇高精神的人物。」—史蒂芬・褚威格（Stefan Zweig）

在《人類群星閃耀時》寫作並出版的 1920 年代，褚威格眼中具有崇高精神的人物顯然不包含女性。那麼，我們這個時代又需要何種星辰照耀我們的道路？芬威克與她身前、身邊以及身後的女性或許都是答案，她們面對艱困險阻仍砥礪前行，最終閃爍的光芒既照亮前路更指引未來。
 

芬威克在哈佛法學院遭遇的各種性別與種族歧視經驗，都成為她投身改革的重要養分。1960 年代，順利從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畢業的芬威克進入聯合國人權司工作，她致力於研究性別、種族與宗教歧視，並涉及少數族裔與原住民保護等。不僅如此，芬威克更將她的遺產設成獎學金，專門用來推動黑人女性在高等教育的發展。她的親人兼法定監護人大衛．里德（David Reed）在受訪時說：「芬威克總是知道，該如何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她會希望人們記住她贊助並培養新一代領導人的信念」。
 

從芬威克身上，我們看見平等受教權所帶來的巨大力量。歷史上的女性經過不斷地奮鬥，取得平等的教育權利，她們的潛力不受到性別限制，對於社會的貢獻更是難以估量。從哈佛法學院第一位黑人女性畢業生芬威克、最年輕的諾貝爾和平獎得主馬拉拉到台灣第一位女總統蔡英文，女性接受高等教育，已成為你我生活中，再平凡不過的一件事。回頭看看這些持續追求知識的女性，她們不僅展現出生為女人的多種可能，更為下一世代女性樹立典範。
 

打破單一性別天花板，是她們做為「第一位」的重要意義，更使人類群星自此有了不同色彩。
 

[1]https://www.nytimes.com/2020/04/13/obituaries/lila-fenwick-dead-coronavirus.html (檢索日期:2021/9/1)

[2]關於這段經過，參見https://news.harvard.edu/gazette/story/2012/04/hard-earned-gains-for-women-at-harvard/　(檢索日期:2021/9/04)

[3]https://www.jbhe.com/2020/04/in-memoriam-lila-althea-fenwick-1932-2020/ 金斯伯格與她的同學對女士節的回憶，參考以下報導，https://slate.com/news-and-politics/2020/07/the-women-of-harvard-law-rbg-1959.html#ladies (檢索日期:2021/9/5)

[4]本段文字引述自Harvard Law Today報導，參見https://today.law.harvard.edu/lila-fenwick-56-the-first-black-female-graduate-of-harvard-law-dies-at-87/ (檢索日期:2021/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