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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文化協會分裂之後:遠走歐美的林獻堂,在周遊之際踏尋臺灣出路

2021-11-03

1927 年臺灣文化協會分裂之後,時年 47 歲的林獻堂,便偕同兩位兒子林攀龍、林猶龍遊歷歐美,除了暫避人事紛擾,也有效法梁啟超考察他國政治民情,以裨益於未來政治事業的推動之期盼。

 

林攀龍(左)、林獻堂(中)與林猶龍(右)於倫敦合影(Source:Wikimedia

彼時第一次世界大戰已結束,歐洲各國正重振政治與經濟,這樣的時代氛圍呈現在 1927 年的《灌園先生日記》中,多處記載林獻堂殷勤聽取與學習,在每個城市落腳後的第一晚,他便詳細記錄國情、人口數、歷史、氣候,乃至國民賴以為生的產業,甚至連當地時尚趨勢,都加以觀察。在柏林,他看到德國人製樟腦產業「已大成功」,憂心臺灣天然樟腦將受到打擊;於巴黎,他更記下「巴里 [1] 婦女服粧〔裝〕現時流行黑色。」

 

戰後各國的文明發展與建築式樣,讓林獻堂留下深刻印象,眉眼所見都是新奇,甚至與家鄉比照。11 月 14 日,他遊歷在「夕照將殘,晚燈初上」的「光明之巴黎」街上時,有感而道:「余遊英、德、和 [2]、丁 [3]、白 [4],皆不見市街有亭子腳,中國各處亦皆不見有亭子腳,獨不解當日臺灣之建設市街,其亭子腳建築式從何處倣來。」隨著對各國歷史與民族性的進一步了解,林獻堂也時常表達對歐洲國家的褒揚之情。

 

騎樓(亭子腳)是日治時期街屋建造的標準建築形式(Source:Jisun Han / Unsplash

舉例來說,林獻堂於 10 月 15 日抵達德國柏林,10 月 24 日前往參觀皇帝博物館與眾議院,發現德國戰敗後雖一度經濟萎靡,但自德國國民黨 [5] 內閣成立以來,向美國借款、整理濫發紙幣及振興商工業,經濟已恢復,就業率甚至高於英國,幣值亦與戰前無異。細細觀察柏林雄大建築物與壯麗市街,林獻堂得出該國發展無可限量,本於國民精神勇敢之結論。

 

「德國以一國而與世界戰,雖敗猶以為榮,故其國民勇感(敢)進取之精神,未嘗小挫。凡國家偶有失敗而受異族壓逼,其國民之精神則萎靡不振,其國之亡可立而待。若再接再厲,勇往直前,有此精神之國民,現在雖處於失敗的地位,將來必有復興之一日,德國之國民精神如是,其將來之發展尚未可限量。」
從受異族壓逼,其國民之精神則萎靡不振一句中,可以想像,讚嘆他國成就並非其意之盡處,憂臺憂民,似乎才是其精神之所歸。

 

11 月上旬遊歷比利時期間,林獻堂看到的是一個處於英、法、德三強之間、堅守中立原則的小國。在 11 月 6 日的日記上,林獻堂大筆寫下比利時對自由與獨立的堅持。當時比利時受列強保護,訂有中立條約。1914 年一次大戰初起,德國欲從比利時攻往法國,林獻堂謂白耳義「忠誠保守各國條約及自己中立國的地位,寧死不肯屈伏」,他認為「白耳義為其自由與獨立,雖居於小者、弱者的地位,亦不惜犧牲一切以衛之,若以東方人之眼光視之必笑其愚,謂其所得不償所失,設使他則情願將土地借給人家作戰場,而自己則在其中望收漁人之利。」

 

對臺灣狀況的憂慮,也許促使他在思維上對自身文化展開剖析,相較於比利時堅守自由與獨立,而臺灣政治自主之路卻無法推進,甚至連文協內部都出現紛歧。強烈的觀感對比,也許刺激著林獻堂的神經,為此,他由衷感嘆:

 

「噫!東方人所愛者是利,西方人所愛者是自由,愛利之人若以利誘之,則為奴隸亦所甘心;愛自由之人則不自由毋寧死,此則東西之所大異之點也。」

此類記載,在日記中隨處可見;接觸異國城市文明與民族性,讓林獻堂對身為被殖民者臺灣人的困境有更深層次的感悟。

 

從 1927 年 5 月離開臺灣,至翌年 5 月返抵日本東京休養為止,這趟環球之旅長達一年之久,足跡遍歷歐美十餘國。林獻堂將這趟旅遊見聞改寫成〈環球遊記〉[6],連載於《臺灣民報》與《臺灣新民報》[7],共計一百五十二回。

 

林獻堂於 1929 年 1 月 1 日刊於《臺灣民報》第十版的〈法國見聞錄(二七)光明之巴黎《上》〉(Source:Wikimedia

 

臺灣對於民主與自由的萌芽,始於大正時期對歐美民族自決潮流的間接學習,在 20 世紀初期,臺灣知識份子將西方議事制度視為模仿學習的泉源,並進一步轉變為向內反省,試圖在土地上建立自主自治的政治改革。這些日記不僅是林獻堂研究的珍貴史料,更是日治時代臺灣人踏尋西方價值的同時,反思臺灣人民出路的前瞻性文本。

 

❐ History does not repeat itself, but it does rhy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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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疫情爆發以後,我們才發現,小小的臺灣也能和世界共存共榮,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這和百年前臺灣文化協會成立的初衷不謀而合。這個月,故事將帶你一起認識那個熱血澎湃,啟蒙臺灣人的 1920 年代。


 

[1] 巴黎。
[2] 和蘭,即荷蘭。
[3] 丁抹,即丹麥。
[4] 白耳義,即比利時。
[5] 即威瑪共和時期。
[6] 前四回題名為「環球一週遊記」,自第五回起定名為「環球遊記」。
[7] 1927 年 8 月 28 日第 171 號起,至 1931 年 10 月 3 日第 384 號止。

 

本文出自《掛號10x10:文協百年紀念特刊》
2021 年是文協百年,本期《掛號》以「文協百年專刊」方式製作,透過 10 篇臺灣 1920 年前後的日記文本解讀作為引言,並以 10 個多元面向的議題作為深入閱讀素材,呈現出 1920 年代的文化運動到 2021 年的新文化運動的演進與同異。本書共以文化協會的影響為核心,拓展至社會、文化、生活的發展,進而探討歷史、時代與人的連結、對話,作為 2021 年臺灣新文化運動紀念館對於文協百年的回應。
文章資訊
作者 陳冠帆
刊登日期 2021-11-03

文章分類 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