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貓拯救世界──研究貓的神秘疾病意外找出愛滋病的元兇

染上不知名的怪病，愛貓接二連三的死亡

1970 年的某天，一位老太太抱著懨懨一息的愛貓，心急如焚地走進波士頓安傑爾紀念醫院（Angell Memorial Hospital）的大門請求獸醫蘇珊・柯特（Susan Cotter）的幫助。老太太是那種超級瘋狂的愛貓人士，雖然生活沒有很富裕，卻養了整整 35 隻貓，並把每一隻貓都照顧得無微不至。然而，有天厄運卻突然降臨──她養的貓不知道為什麼，接二連三的過世了。
 
面對這種神秘疾病，柯特醫生顯得無能為力，她懷疑老太太的貓染上一種 6 年前才被發現的恐怖疾病「貓白血症」。這個病之所以可怕，是因為貓白血病病毒（FeLV）是一種徹底顛覆微生物學常理的病毒──反轉錄病毒（Retrovirus）。
 
通常病毒侵入人體後，人體內的免疫系統大軍就能識別它們，與它們一決死戰，但反轉錄病毒卻是病毒界的特洛伊木馬，它們被包在一個蛋白質外殼裡、裡面坐著等待屠城的小兵──兩條病毒 RNA（DNA 的雙胞胎版本），等到進去人體細胞後，它就會將自己的 RNA 轉變成與人體細胞相同的 DNA，把自己和宿主的基因「綁」在一起。這樣一來，免疫系統根本就無法分辨病毒的基因和人類自己的基因。隨著免疫系統垮台，每當宿主的細胞進行複製，病毒就也跟著複製，宿主最後很可能會死於病毒引起的疾病。
 

若是貓咪感染了貓白血病病毒，這個病毒便會抑制貓咪的免疫系統，被感染的貓咪就很容易得到其他疾病，若是幼貓被傳染，身體可能逐漸變得衰弱，若不及時治療就會導致死亡。
 
接到生病的貓咪後，獸醫們馬上把檢體送去紐約檢驗，結果不幸應驗了。八隻出現症狀的貓裡，有六隻已經確認染上貓白血症。獸醫們束手無策，他們唯一的希望是馬克斯・艾薩斯（Max Essex）──這位免疫學和傳染病學教授他剛搬到波士頓。
 

貓咪的救星來了！

一聽到艾薩斯來到波士頓後，獸醫們立刻打了一通電話過去。接下來正如他們所想的一樣，艾薩斯果然對老太太的貓大感興趣，因為他知道，遲早有一天人類世界也會發現反轉錄病毒的疾病，人們對這種病毒了解越多、將來應對疾病就越有把握。
 
首先，艾薩斯醫生試著了解這種病毒具不具有傳染性？有的話又是透過怎樣的方式傳染的？最後，他與獸醫組成的研究小組與老太太達成協議：讓研究人員替貓採集血樣、做研究，而作為報酬，研究人員將會支付貓的所有醫療費用。此外，艾薩斯也想找找看有沒有其他大量貓咪神秘死亡案件。
 
後來還真的被他找到了！艾薩斯循線跑到康乃狄克州的一對夫婦家中，一走進去艾薩斯的眼睛馬上就亮了，他非常興奮：這是一個多完美的實驗室阿！有 100 隻貓呢！
 
對於獸醫醫學來說，經費永遠是一個最困難的考量。所幸他們發現了這對夫妻，立刻讓他們省下好幾十萬美金的成本。不過當然，這對夫妻對貓的管理自然不會像實驗室那樣嚴謹，因此當艾薩斯開始研究時，問題就發生了──所有貓看起來都差不多，甚至連飼主都分不清楚哪隻貓是哪隻貓。常常研究人員抓起一隻：「這隻叫什麼名字？」飼主說：「噢，那是瑪麗。」研究人員就煞有其事的把名字記在記事本上，接著飼主又說：「噢不對，我想那是吉兒。」有些貓甚至還有兩個名字。
 
在經過漫長的研究後，他們得出一個珍貴的結論：這些貓不是因為遺傳或運氣不好才患上白血病和淋巴瘤而死，而是被一種病毒傳染的！
 

1973 年，艾薩斯、柯特以及美國國家獸醫實驗室（National Veterinary Laboratory）的創辦人威廉哈迪（William Hardy）做出結論，他們在著名科學出版物《自然》（Nature）上發表一篇論文，證實貓的確是經由病毒傳染得到貓白血症或淋巴瘤等癌症。這種病毒藏在貓的血液及唾液之中，當貓為對方舔毛、吃同一個碗裡的食物，就可能被傳染病毒。
 
果不其然，等到文章一發表後整個獸醫界都轟動了！
 

非遺傳！這是來自病毒傳染的癌症

在當時，人們普遍認為癌症只會遺傳、不會經由傳染得到，因此在文章推出後，艾薩斯和他的同伴每天都被砲轟。就這樣過了好幾個月，終於逐漸有同意他們的聲音出現。
 
越來越多人經過研究後，證明貓白血病病毒的確是能夠傳染的，這讓很多人感到震驚，開始害怕自己被傳染。許多飼主得知貓白血病病毒可能傳染後，十分擔心自己被飼養的貓傳染癌症，竟然紛紛拋棄他們的貓，當時的科學家們也不敢百分百保證貓白血病病毒不會傳染人。所幸如今，研究已經證實了貓白血症不會傳染給人類，隨著疫苗出現，如今只要定期為貓咪施打，就可以讓家中的喵星人抵禦病毒的侵襲。
 
不過，當時的這些科學家並不知道，一種類似的病毒已經逐漸悄悄地進入人類社會，最終將會成為 1980 年代最致命的疾病。而科學家透過貓白血症研究得出來的知識，將成為未來對抗這種疾病最有效的武器。
 

「這是人類的貓白血病」

1981 年 7 月，《紐約時報》刊登了一篇文章，敘述大量紐約和洛杉磯的男同性戀者突然染上了一種稱為卡波西氏肉瘤（Kaposi sarcoma）的罕見皮膚癌，進一步分析研究後才發現，這些人同時都有感染愛滋病。[1]

短短幾年內，這種神秘疾病在美國東西岸野火燎原。醫學界從未遇過如此恐怖的疾病，他們不知道病源是什麼、怎麼預防、如何救治。在醫院，工作人員只會把食物放在病房門口，護士則兩手發抖、穿得像太空人，額頭上滲著汗珠。實驗室技術人員、臨床醫生甚至是免疫學家和分子生物學家，提出了至少十多種理論想解釋愛滋病的來源。
 
就在此時，艾薩斯與美國國家癌症研究所的研究員羅伯特・加洛（Robert Gallo）接上線了。

加洛早就聽聞貓白血症的存在，因此他知道在動物界，的確是有傳染性病毒能誘發癌症。1982 年，加洛聯繫上了一直在研究貓白血症的艾薩斯，他們沒日沒夜的用電話討論，他們認為愛滋病會癱瘓人類免疫系統的這種特性，簡直就與貓白血症病毒會導致貓咪身上免疫系統喪失的情況，如出一轍。據此，他們下了一個大膽的假設：愛滋病的元兇不但是病毒，而且還很可能就是類似貓白血症的反轉錄病毒！
 
艾薩斯與加洛倆人立刻開始分頭進行研究。當時，愛滋病僅僅只被視為是同性戀和吸毒者的疾病，國家始終沒有投入大批資源進行研究。正因為沒有國家資源的投入，兩位專家沒有組成正式的團隊，而是各自領導自己的團隊，幾乎每天都在電話裡討論、一起思索、互相尋求建議和幫助。
 
他們的努力沒有白費──1983 年，美國國家癌症研究所終於在紐約實驗室集結各大腫瘤學家、分子生物學家、病毒學家，共同舉行一次具有里程碑意義的重要會議。在這場會議中，人們首次提到這場致命疾病的可能元兇，就是「反轉錄病毒」。這給了醫學界新的研究方向。
 

⋯⋯儘管情況很糟糕，但我們還是很幸運。在某種程度上，愛滋病出現的正是時候⋯⋯如果愛滋是在 60 年代初就出現的話，我們手上就不會擁有任何關於反轉錄病毒的知識，我們會完全不知所措。而只有上天知道，這種難以捉摸的病毒最後到底會造成多少人死亡，整個國家都將被癱瘓⋯⋯

 
隔年，艾薩斯、加洛與呂克蒙塔尼（Luc Montagnier）組成的團隊從 48 名愛滋病患者的血液中找到同一種特定反轉錄病毒的抗體，這證明了他們全都染上過這種病毒──這正是愛滋病的起因！

那一瞬間，愛滋病研究跨過一個重要的里程碑，從此人們能夠透過驗血識別愛滋病真正的元兇。加洛伊剛開始把這種病毒命名為 HTLV-III，後來被改名為：HIV（Human Immunodeficiency Virus，人類免疫缺乏病毒）。後來，艾薩斯和加洛因此傑出的研究，一起在 1986 年獲得美國醫學研究的最高桂冠──拉斯克獎（Lasker Award）。
 
貓白血症與愛滋研究，開啟了醫學的新篇章。如今，醫學界已經了解有 15% 左右的癌症和病毒有關，像是人類乳突瘤病毒（HPV）與子宮頸癌、人類疱疹病毒第四型（EBV）與鼻咽癌，其中有些甚至已經發展出了疫苗。而這一切的一切都起源於那位萬分焦急的老太太，如果她沒有因為愛貓接連死亡而心急如焚的跑去獸醫院，這一切的研究成果或許會更晚出現，連帶影響後面的愛滋病研究。說起來，還真的是愛貓拯救世界了！

 愛滋病患者的免疫功能被抑制，因此容易發生像卡波西氏肉瘤的其他疾病，但有卡波西氏肉瘤的患者，不非完全是愛滋病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