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日本自明治維新以來,一直致力仿效西方國家,他們的終極目標就是:發展國力,對外侵略,成為帝國主義國家的一員。
所以並非日本人天生邪惡想對外擴張欺負人,而是受當時的世界潮流使然。正如中國自強運動,其實也是想效法西方列強,擁有足以自保甚至是對外作戰的實力。只不過在 1894 年的甲午戰爭,日本勝、清朝敗,因此決定在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都會是日本霸凌中國的局面。
所以在 1914 年,也就是民國 3 年,日本趁著西方列強深陷一戰無暇他顧之際,由駐華公使向中華民國大總統袁世凱投遞《二十一條要求》,總計有以下 5 大項目:
一、關於山東省
中國允許日本繼承德國在山東的一切利益;山東省內及其沿海土地島嶼不得讓與或租與他國;煙台或龍口至膠州鐵路,由日本建造。
二、關於南滿、東蒙
中國承任日本在該地的優越地位,並享有土地租借權及所有權;中國在該地向外借債,聘請政治、軍事、財政顧問 ,均需得日本之同意;吉長鐵路由日本管理。
三、關於漢冶萍公司
該公司改為中日合辦,屬於該公司各礦的附近礦山,不准他人開採。
四、關於中國沿海港灣、島嶼者
所有沿海港灣、島嶼概不讓與或租與他國。
五、關於全中國
中國政府須聘用日本人充政治、軍事、財政顧問;中國警察作為中日合辦;中國所需軍械的半數以上,只能向日本採辦,軍械廠需中日合辦;日本在中國所設醫院、寺廟、學校享有土地所有權;允許日修築多條鐵路。並在福建可優先投資籌辦鐵路、礦山、整頓港口(含船廠)。
駐華公使還威脅:「你們不可以洩漏這個機密,不然定招致嚴重後果!」
當袁世凱召集外交部人員商議,看完文件的次長──曹汝霖,當場炸鍋了!
曹汝霖說:「日本的要求,勢力由東北至福建,權利由建鐵路、開礦產以至開商埠、內地雜居,甚至要求各機關設立日本顧問、軍警由日人管理。這種苛刻條件,跟要我們亡國沒啥兩樣啊!」
袁世凱何嘗不知?他說:「日本這次意義很深,他們趁歐戰方酣,各國無暇東顧,這才提出些要求,(日本)意在控制我國,不可輕視。」
面對亡國危機,一場以弱搏強的外交攻防戰於是隆重上演了。
策略一:讓陰謀見光死!
其實當時日本駐華大使的談判方式非常奇怪,因為在一戰以前的外交規則:任何外交事務應該經由「外交部」進行處理,而不能直接透過一國元首進行轉達。從日本人破壞外交規則,加上嚴重警告「不得洩漏機密」,這代表……日本人不想,也認為不可以讓《二十一條要求》曝光。
畢竟,當時西方列強在中國擁有巨大利益,若真按照《二十一條要求》讓日本獨佔中國利益,那麼西方列強立馬炸鍋去找小日本算帳了?
既然不想將事情曝光,老袁想:「我偏要讓這事見光死!」於是老袁告訴日本大使:「你直接找我談外交事務,不合規矩,請你找外交部商談此事。」(談判對象從一個人擴及一個部門,增加洩密的可能性)
之後,老袁更將《二十一條要求》的事情透露給報社,這下子中國老百姓知道了,很激動,外國列強也知道了,他們更激動。於是眾多仇日言論瀰漫中國民間,增加了中國官員談判的底氣;於是正在酣戰的英國、沒加入大戰的美國,連忙派遣大使詢問日本:「《二十一條要求》的 5 項要求是不是真的?」
日本沒想到竟有外國勢力跑來干涉,首先表示:「我們只有提出第一、第二項要求。」後來又說:「好啦,第三、第四項也有啦。」最後說:「呃……其實,第五項也是有的。」
日本人發現:美國人臉色變得相當難看,因為美國人向來主張「門戶開放」政策,也就是各國都可以在中國擁有利益,結果日本的第五項要求等於要獨霸中國。小日本……你日子過太爽,想搶我們美國人利益,欠 K 啊!
日本人連忙表示:「這第五項,我們只是『希望』中國答應,沒有強求啦!」
策略二:拖延戰術,以時間換取空間
在《二十一條要求》曝光,需由外交部進行談判後,老袁吩咐外交人員:「我已逐條細閱批示,你們照此商議,與日本談判時,應逐項逐條商議,不可籠統並商。」
當時負責對日談判的外交總長──陸徵祥,他明白只要談判時間拖得越久,日本面臨的輿論壓力會越大,而中國的交涉空間就有可能增加。於是,當日本大使風風火火的要求:「盡速開會!而且每天都要召開會議達成協議。」之時陸徵祥回應:「每天開會沒有問題,但是星期天開會,各國都無此慣例,另外我身為外交總長,有許多事務需要處理,總不能整天都陪你們開會吧?因此每天談判只能在下午五點開始進行。」日本大使抗議:「五點太晚了,最好下午兩點開始,夜間也必須持續!」陸徵祥表示:「兩點鐘談判 OK 啊!但是我身體太壞,夜間就無法開會了。」
等到雙方真要談判,陸徵祥總是先不疾不徐地說:「請貴國大使入座。」按外交禮節,日本人也只好客氣的說:「不,請貴國先入席。」於是雙方光讓座就先糾纏個十幾分鐘,等到雙方就定位,日本人要直切主題時,陸徵祥又說:「請上茶。」
日本人看到下午茶端出,只好依照外交禮儀,先喝茶聽陸徵祥開始天南地北的亂扯。日本人雖然很不耐煩,但由於陸徵祥的一切都依據外交禮儀,為免有損國家形象,日本人只好在每次開會前就先被陸徵祥拖延個幾十分鐘。
等到正式進行談判,陸徵祥遵照老袁的指示,逐項逐條商議,拖慢會議的節奏,然後每次等到情勢不利,陸徵祥就說:「唉呀,我身體不行啦!實在無法撐下去了,有事明天再商議吧。」搞的日本人十足鬱悶。
策略三:反客為主,將戰場帶回日本
當時主張對中國提出《二十一條要求》的,是日本內閣──大隈重信。
為爭取談判的主動權,袁世凱展開了一系列的幕後運作。首先,派人赴日遊說和大隈重信立場相對的元老重臣;再來,收買日本浪人做間諜收集情報;最後,秘密支持 4 個日本議員,而這些接受了 16 萬日元選舉費用的議員就在議會中彈劾大隈內閣。
國內外都面臨強大壓力的大隈內閣這下囧了,為了趕快結束這場外交爛仗,日本大使在談判中,對中國提出的條件願意妥協。
但是!
他們也在 5 月 7 日下午 3 時,向中國提出接受《二十一條要求》的最後通牒:「限於 5 月 9 日午後 6 時前答覆,不然日政府將採『必要』措施!」所謂必要措施,其實就是不惜開戰了,當時日本海軍巡弋於渤海一帶,而陸軍則開往東北三省。
這是現實中的硬碰硬,沒有絲毫的取巧空間,面對日本的脅迫,袁世凱無奈的表示:「我豈願意屈辱承認?但是對比中日國力,不得不委曲求全……」
終於在 1915 年 5 月 9 日,陸徵祥、曹汝霖將《二十一條要求》的最後修訂本遞交日本公使,外交次長──曹汝霖表示:「當時,我心感淒涼,有一種親遞降表的感覺……」
策略四:說一套,做一套
中華民國最終跟日本簽訂 12 條要求,原有《二十一條要求》的第四、五項沒簽訂,第三項要求被刪除 1 條,至於被迫答應的第一、二項 11 條要求,老袁這麼說:「購地租地,我叫他一寸地都買不到手;雜居,我叫他一走出附屬地,就遇到生命危險;至於警察顧問用日本人,我用雖用,每月給他幾個錢罷了,至於顧不顧、問不問,權卻在我。其他各條,我都有破壞之法。」
此後,在東北的日本人也說:「我們日本人在東北被囚禁於附屬地界內,一步不敢出附屬地,至於向中國人購地、租地,更談不上」而日本顧問也說:「我等名為顧問,其實絕無人顧,絕無人問。」
簡單來說,老袁已經將《二十一條要求》的傷害性降到了最低,整場外交戰役可說「雖敗猶榮」(雖然老ㄕ他喵的非常不喜歡這個讓我想到吃鍋貼的名詞,不過用到當時還是挺貼切的)。
而且老袁不是在談判結束後,就沒理會這事了。《二十一條要求》簽訂後,老袁深刻體會國力不足只能被霸凌的屈辱,他下令:「將 5 月 9 日列為國恥紀念日!」又對左右說:「勾踐不忘會稽之恥,最後終於打敗了吳國,哪些咄咄逼人的人終有肉袒牽羊之一日!」
老袁親自訂下國恥紀念日表示他有自我檢討的意味,但現在教科書,卻把國恥日寫成好像是民眾對他不滿才諷刺的制訂出來,這樣筆法上的錯覺,其實挺誤導人呀。
為何老ㄕ要提這百年前的外交攻防戰呢?一來,我想為著墨不多的課本內容進行補充。二來,是出於自己對歷史的一些感慨。
有句話說:「看人挑擔不吃力,自己挑擔步步歇。」政治人物往往是最容易挨轟的一群人,做得好要被人雞蛋挑骨頭,要是讓人感覺做的不好那更是飽受眾人開罵。但政治很多時候是場艱難且專業的博弈,許多檯面下的辛酸勞苦一來非你我這群平民老百姓所知,二來也非你我平民老百姓所能處理;或許有些政策未能盡如己意,使我們感覺上過不去,但何妨少些第一時間在情緒上抨擊,而先多做些觀察,這也是出於對專業人士的一些尊重。(但這不是說我們就不能抗議官員,畢竟有些官員還真是蠻愧對專業的。)
另一方面,有時歷史為了方便描述,往往會被簡化。如果大家能明白斷章取義會多麼容易扭曲原本的事實,那簡化歷史,其實就含有相當大會面目全非的風險。
重新檢視歷史,一來是對於我對過往疑惑的調查,二來是我對大時代下不容易的先人們的尊重,三來其實也是提醒我自己:別只是單方面的接受,而能多去對事物有所思考,讓我對人對事都能保有一絲彈性而不至於僵化。
至於閱讀這篇文章的各位,若能有所體悟,那我恭喜您,若沒有也沒關係,姑且希望本篇文章能娛樂到您,讓看倌們對歷史更感些興趣,與我這喜好歷史的人同感其樂了。
中國卻無法成為現代化的民主國家?
「故事|寫給所有人的歷史」網站高人氣作者繼《國父「們」》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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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精明幹練、雄才大略,
他們趁勢而為、獨裁專權。
時代因為他們的主政而大步前進,
卻也因為他們的野心而向下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