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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來看臺北故事的人們

李律 2024-11-21

在臺北展開一趟小旅行,或許能夠在城市邊緣發現開發的痕跡、從山上走近河邊親近自然、穿越街頭巷尾找尋新發現、甚至能夠走進不同文化在臺北發展的歷程。臺北是一座活的城市,在發展的過程中留下了各種小細節,形成豐富的小故事,成為許許多多值得我們一訪的文化點,造就了現在與未來的臺北。

出發之前,就讓我們先帶著臺北的故事,讓這趟臺北文化小旅行增添更多的風味吧!

 

一、臺北尋常地名蘊藏的古早生活化石遺跡

臺北的地名處處充滿先人在此盆地生活與生產的痕跡,蘊涵了不同時代裡,一代一代的外來者初次來到盆地中央這片佈滿沼澤湖泊的溼地平原,以手指物、以口說言語指認,一遍一遍地透過語音確認那些未知而陌生的環境,進一步定居於此,開啟與大自然互動甚至拚搏過程的紀錄。

盆地的先住民凱達格蘭族,其族名 Ka-tagal-an 即帶有原住民語言中以 ”an” 發音為結尾的字詞代表「......的地方」的語詞特徵, Ka-tagal-an 即是「平地積水的沼澤」的意思,描繪著該族原住民始祖當初來到這個盆地的中央時所見的沼澤溼地地景。同樣以 ”an” 結尾的唭哩岸,其發音 Ki-Li-Gan 意思是「海灣」,這一點與南島語系的菲律賓塔卡羅克語相同,指的是古淡水河在這一帶蜿蜒彎曲狀似海灣的地形。而馬明潭的地名則留下了原住民語中代表哭泣意思的「馬能」發音。這些承襲自數百年前盆地洪荒時代的原住民語,在時間的篩落下平靜地降落在我們的日常生活細節中。
 
唭哩岸打石文化展示牆,即是使用唭哩岸出產的石頭做為建材。唭哩岸一語有「海灣」之意,而唭哩岸石也富含礦物堆積、浮游生物的痕跡。
(Source:鏡好映像工作室林家賢)
 
清代中葉漢人大量移入淡水河流域拓墾後,更是留下了大量開墾時代的語言化石。在漢人聚落的開墾前緣與高山族原住民領域的邊界,建起了「木柵」來保衛墾殖聚落,在聚落的中央立起「鼓亭」來做為示警中心,開墾的墾戶則聚集於「公館」作為秤收榖糧與交租議事的公共場所。這些名詞幾乎原封不動地變成了捷運站名,千百個滑著手機走過站名前的現代臺北人,可能很少會意識到這些地名都是農耕屯墾時代的生產形式重心應運而生的設施地點。
 
福德爺長慶廟,是古亭信仰的中心,廟外豎立著〈鼓亭莊舊址〉碑,留下了漢人聚落成形的痕跡。
(Source:臺北市文化局,「走—故事的人 臺北文化小旅行」網頁)

而農耕生產活動最重要的關鍵就是水利設施,由此直到半世紀前,臺北盆地都是一個阡陌交錯、溝渠水圳遍布的水城。整個臺北盆地的東半邊(今日的松山區、大安區及信義區大部分範圍)與城南文山區,過去全部都是瑠公圳及霧裡薛圳灌溉系統的一部分。從文山郡淺山地帶的水源處接上木板鋪成的輸水道又稱作「梘」,整個梘道輸水系統尾端落在今天的景美,「梘尾」的臺語即是景美的由來。
 
霧裡薛圳第二支圳是臺北市內少數可見的灌溉水圳。
(Source:鏡好映像工作室林家賢)

更不用說如今臺北盆地內還有多條道路是整條排水溝加蓋而成。西藏路過去是日治時代開挖的艋舺外濠排水溝、整條新生南北路是「新生大排」加蓋、整條安和路、松隆路、玉成街都是灌溉水圳與排水溝渠加蓋,這些埋藏地下的水路仍在等待重見天日的一天。

 

二、時代與機運造就的全島首善之都

臺北也因為時代的偶然與產業的聚集而注定成為臺灣全島首善之都。 1860 年,在列強叩關的破城槌轟擊之下,淡水開港,洋行進駐,整個北臺灣富饒的環境資源瞬間強迫畫進了全球化時代資本主義開發的地圖中。樟腦與茶葉兩項支撐臺灣出口經濟的巨大產業,都以臺北作為交易中心。從光緒時代一直到江山易主、殖民者統治的明治、大正年間,大稻埕作為臺灣乃至於東亞的茶經濟交易熱點、一家一家的洋行與富裕茶商的豪宅在港町、永樂町如雨後春筍般鵲起,經濟產值大幅超越了以米糖經濟為主幹的中南部平原地帶。
 
位於大稻埕的李臨秋故居,原先也是茶工廠的所在地,之後才分戶成為住商使用。
(Source:鏡好映像工作室林家賢)

臺北的崛起也與戰略位置及交通易達性有絕對的關係。 1880 年代,清法戰爭戰雲密布,臺灣北部的戰略價值終於被消極統治臺灣的大清帝國重視。朝廷內黨爭落幕,李鴻章等海防派壓過以左宗棠為主的塞防派,朝廷資源開始挹注在臺北府建城與北海岸軍防預算上。連通淡水、基隆兩大良港,坐擁臺北盆地中央廣闊腹地,控有艋舺、大稻埕兩大繁華交易碼頭的臺北城,成為全臺灣的彈丸之地。從軍事防衛與經濟產值兩大層面而言,臺北的重要性皆高過臺南府與臺灣府(臺中市)等其他府城,以及鳳山縣城、嘉義縣城等其他主要城市。

日治時期後,殖民者來自北方,基隆成為面向東北連接日本本土的重要港口,臺北重要性不降反增。具有科學管理精神的日本殖民政府更是透過各種現代化的統治手段,為臺北帶來現代郵政、電信、醫院、法院、大學、博物館、公會堂、專賣局等等傲視全島的管理中樞系統與華美的式樣建築,以及居全臺灣神道教神社地位之首的官幣大社臺灣神社。自此以後,臺北城穩居一個世紀的島嶼首善之都。
 
日治時期 1933 年完工的第二代臺北北警察署,是對地方治安管理、對流氓、小偷、無業者、違法吸食阿片者、賭徒與政治犯等進行管束、拷問工作的地方。今日為「臺灣新文化運動紀念館」。
(Source:鏡好映像工作室林家賢)

1945 年二戰結束,臺灣由盟軍交由中華民國管理,僅僅四年後,國民政府倉皇敗逃,開啟了中央政府統治階級與臺灣人民同島一命的時代。國府統治初期,為了反攻大業,執政者沒有心思經營臺灣,幾乎毫不猶豫地延用所有日治時期臺北的中樞地位。 1970 年代,老蔣薨逝、小蔣繼位,開啟了各項臺灣全島基礎建設,也確立了電子代工這樣的未來產業定位。臺灣先後經歷了農業轉型與工業轉型,到了 1980 年代迎來了經濟奇蹟,工商業的運籌中心,始終留在臺北(但也將高汙染重工業移至港都高雄,為這個城市帶來半世紀環境浩劫)。

 

三、從臺北產業分佈看見一部臺灣產業升級史

臺灣很小,小到很多必須透過極大的國內經濟總額才能撐起的文化產業,都只能集中於臺北。臺灣電影產業的中心自戰後就一直在電影院林立的西門町,至今各大電影公司分布仍然以西門町為主。相對的, 1960 年代起三臺陸續開播,電視臺紛紛往當時正在逐步開發的東區集中,後來連電視公司的下游產業,包括攝影棚、影視製作公司、傳播公司、模特兒經紀、唱片公司也都集中在東區,一影一視、一東一西,變成有趣的現象。

金融業的重鎮則由過去的臺北舊城區隨著東區的發展開始往東移動,如今的南京東路成為金融辦公大樓集中地,旅行社則集中在松江南京路口。如今隨著產業重心東移,過去工廠林立被稱為臺北黑鄉的南港,搖身一變成為新興產業中心,從南港展覽館到南港軟體園區,預示著臺灣未來的產業發展重心。

1950 年代韓戰爆發促使美軍協防臺灣, 1960 年代越戰時期有大量美軍進駐美軍顧問團與美軍宿舍,中山北路、天母與陽明山留下了大量美軍時代的特殊產業,包括雙城街的 pub 聚落、天母的美式餐廳與外銷成衣、古著產業。

1970 年代日本經濟奇蹟,日本人流行來臺灣出差觀光,中山北路飯店林立,中山林森之間的「條通區」充滿了以日本觀光客為對象的居酒屋、燒烤店及日式小酒館(スナック)。新北投溫泉區更是日本人的最愛,由此應運而生的溫泉觀光娛樂產業,包含北投那卡西與酒家菜文化,成為臺北的無形文化遺產。
 
大正町藝術祭彩繪故事牆,位於林森北路上,呈現條通區的氛圍。
(Source:臺北市文化局,「走—故事的人 臺北文化小旅行」網頁)

至於以學生為對象的流行產業,包含流行服飾、制服訂做、唱片行等等,過去集中在西門町與中華商場,後來漸漸往大學林立以及南區學生公車轉乘點的公館移動。公館及師大地區也因為大學生集中,因此有大量的獨立書店、二手書店以及人文咖啡館。
 
在公館一帶台電加羅林魚木,周圍因應「溫羅汀」公共藝術空間改善計畫,設計公共藝術「魚木的心跳」並規劃「文化絮語」詩牆,讓許多書店能夠留下話語,可見書店與社區的緊密關係。
(Source:鏡好映像工作室林家賢)

然而隨著東區的開發以及更後來信義計畫區的開發,目前的流行娛樂重鎮已經轉移到信義區,不管是國際名牌服飾精品、影城、餐廳、精品旅館、企業總部等等;信義區更成為臺北的夜生活中心,周末的信義區幾乎成為一座不夜城。隨著多座摩天大廈於今明兩年陸續完工啟用,信義計畫區儼然也成為了臺北曼哈頓。

 

四、臺北人性格芻論

從以上簡短交代的臺北產業發展小史,我們也不難發現,臺北這座城市的特徵之一,就是她一直是一個吸納外來者的移民城市,這座城市的住民裡,有許多人是因為讀書、求職從外地來到臺北;還有許多人是父母輩來到臺北結婚定居,他們因而在臺北出生,是臺北出生的第一代。以上這兩類人幾乎佔了臺北住民的大半,真正在臺北定居三代以上的家族,其實非常稀少。

臺北是一個以產業發展為導向的城市,臺北一直以來也是島上的政治中樞,因此幾種行業的從業人員在臺北的比例都比其他城市高,包括公務員、教授及各級教師、商人、高階管理階層、外商產業以及新創企業。

因此臺北人的普遍性格,與島上其他城市住民的個性,也有顯著的差異。基於商業互信的契約精神,以及服務業占了就業人口大宗的職業別特性,臺北人給人的印象大多是溫和有禮、帶有距離感;講話得體但難知其深意,就算帶有惡意與貶抑也會以詞彙修飾,因此對外地人而言,臺北人往往給人心口不一的距離感。

臺北作為一個工商業大城,城市步調極快,再加上盆地容納了過多的人口,人與人之間不管是在搭乘交通工具、擠電梯、逛百貨公司大賣場美食街,總是會免不了要跟素昧平生的人以極為緊密的距離共處,因此臺北人更小心拿捏人與人的距離,盡可能尊重他者的空間,同時對於自己的空間被侵犯也會顯得更敏感與防衛。
 
在生活步調快速的臺北街頭,裝置藝術的設置,期望讓往來民眾能夠放鬆心情,與城市展開趣味的互動。此為敦化南北路上的「敦化藝術通廊」之一「時間斑馬線」。
(Source:鏡好映像工作室林家賢)

此外,臺北作為一個大都會,整個北北基桃大都會區有將近千萬人,許多人一天出門見到的臉孔,可能比 18 世紀一個俄羅斯帝國治下烏克蘭草原的鄉下農奴一輩子見到的人還多,所以人與人之間的信任相對薄弱,對陌生人的防備意識極高,這一點常常會令來自中南部鄉村地區到北部求學求職的年輕人感到不適應,這倒不是臺北人獨有的問題,而是全世界的城鄉差異都會出現的普遍現象。

另外,奠基於產業的契約精神與趨利特性使然,臺北人也常被外地人描繪為比較功利、斤斤計較、吝嗇小氣、冷血惡房東、待人不厚道等等,但這或許也是大城市住民的共業,我想東京都民與紐約市民應該也都會承擔來自本國其他地區住民的罵名。

我想說的是,臺北既特別也不特別,臺北在歷史發展上有許多地方運氣很好、但也必須承擔相對的責任與代價。臺北的每一棟建築、每一條道路、每一個文化景觀與遺跡,都承載著一個多世紀以來這座島嶼的非凡命運。但重點是,臺北始終是一個容納外來者的城市,她必須有寬闊的胸襟與開放的價值,一旦有一天她成為一個排外而保守的城市,那一天就是城市的死期。這一點是我作為這座城市 40 多年的住民,始終念茲在茲的事。
 
走—故事的人
臺北文化小旅行
旅行不等於路線,也不只是遊程。在臺北,旅行不被各種既定框架所定義,也許只是脫離日常的軌道,暫時遠離喧囂、轉換心情,可以說是一種風格、方式及生活態度。每個人對於旅行的定義與需求大不相同,有的人習慣依照路線遊程踩點,有的人喜歡沿著街道散步,有的人或許只想找間咖啡店、書店放空;100個人就會有100種以上的風格、100種以上與街道巷弄對話的方式。因而「臺北文化小旅行」是以「 WALK INTO」作為核心精神,串起臺北各種文化面貌及體驗在地生命故事的生活方式,也是就「生活即展場」的概念,期待每個在城市遊走的人都能藉由自己不同的旅行方式重新認識日常卻又非常的臺北。
本文由臺北市政府文化局與故事StoryStudio共同製作
文章資訊
作者 李律
攝影 鏡好映像林家賢
刊登日期 2024-11-21

文章分類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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