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女子足球會的陳瑤琴在組織第一屆亞洲女子足球大賽時,一共邀請了中華民國、新加坡、馬來西亞、香港等四個國家。當時,臺灣的靜修女中已經成立一支足球隊,也準備好一獲得邀請就前往香港參賽。然而中華足協、教育部等單位以及多數專家,卻認為以一支學校足球隊代表參加國際賽,陣容似乎顯得過於單薄。靜修女中足球隊因此在多數聲音反對下無法前往參賽。
不過由於在同一年,中華民國加入亞洲女子足球協會,中華民國政府在各國沒有太多先例的情況下,仍於一九六八年十月的萬壽盃舉辦女子組足球賽。為了提倡國內女足,臺灣一共有三支女子足球隊報名參加,分別是岡山農校、嶺東商專和臺北商業。而當年在亞洲較早推動女子足球運動的香港也派出女子足球隊來臺參賽。自此之後,每年萬壽盃臺灣對戰香港女足的比賽成績,成為中華足協評估臺灣女足能否參與國際賽的標準。
從一九七二到一九七三年,來自臺南的曾文家職兩度擊敗來自香港的女足代表隊,在萬壽盃中奪得女子組冠軍。一九七四年香港組織女子明星隊前來臺灣挑戰,卻意外敗給臺中的佩登斯女足隊。佩登斯女足是由臺中大德國中和四育國中的學生組成的隊伍,這群學生在進入國中後才開始踢球,相比起成年的香港明星隊,她們只有一、兩年的球齡,在體型跟技術上也落後不少,然而比賽結果卻以一比○大爆冷門獲得勝利。這次比賽讓中華足協注意到,能進一步組織臺灣女子足球的時機似乎到了。
佩登斯女足的教練劉潤澤青少年時代在員林實驗中學念書。最初他在學校的僑生隊擔任幫忙撿球的球僮,之後進一步成為足球員,並曾代表彰化參加省運足球賽。一九七一年劉潤澤在省立體專畢業後,與同好在臺中組織「新一點靈足球隊」。退伍後他到臺中大德國中任教,原先他負責訓練男生踢球,然而在考慮到臺中足球環境難以和南部跟北部隊伍對抗後,劉潤澤轉而訓練女子足球。
一九七五年一月,中華民國女子足球隊正式成軍。在選拔出球員後,女足代表隊選擇在臺中省立體專進行集訓。當時擔任足協理事長、同時也是聯勤總司令的鄭為元,特別指示聯勤建華廠提供代表隊必要的物資供應,希望讓球隊能專心訓練。鄭為元並且將球隊命名為「中華木蘭女足球隊」,希望球隊效仿木蘭代父從軍的精神為中華民國爭取榮耀。經歷一個月集訓後,球隊先行解散。鄭為元也承諾為推廣女子足球運動,將會督促足協幫助解決選手學業問題。
同年的五月十日,中華足協為了參與八月在香港舉辦的第一屆亞洲盃女子足球賽,特別利用第二屆全國足協盃,從參賽各隊選拔女足代表球員。經過競賽後,中華足協共選出十五名位正選、兩名候補球員,並由大德國中的劉潤澤擔任代表隊教練。但後來球員因為簽證問題,無法前往香港參與亞洲盃。
在此同時,大德國中和四育國中的選手也漸漸成長,並在官方安排下進入臺中宜寧中學讀書。宜寧中學的前身是一九四八年蔣緯國在南京成立的裝甲兵子弟學校。中華民國政府遷臺後,裝甲兵子弟學校在一九五一年改名為私立宜寧中學。該校與軍方關係良好,為了解決國家代表隊選手的集訓和升學問題,中華民國政府安排足球隊教練和選手一併轉入該校就學。
宜寧中學成為孕育木蘭女足的搖籃。對於在宜寧中學就讀的記憶,木蘭女足前隊員張敏惠曾分享道:「教練當時責任很大, 又必須對家長負責,所以對球員生活要求非常嚴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有在大年初一那天沒有踢球;隊員們的生活也很單純,只有球場、學校、家裡。」但這群年輕的球員偶爾也有偷閒的時候。每當訓練告一段落,一群人結伴去吃臺中的「豐仁冰」,是在炎熱而艱困的集訓中難得的休閒時光。豐仁冰的滋味也一併成為這群球員最甜的回憶。
一九七六年,宜寧中學足球隊參與第三屆全國足協盃。歷經五天激戰後,宜寧中學贏得了冠軍。有鑑於此,中華足協決定以宜寧中學為主體,搭配其他學校的學生組成木蘭女子足球隊,準備參與一九七七年在臺北舉辦的第二屆亞洲盃女子足球賽。但是木蘭女足的實力到底如何,足協並沒有一定把握。因此在一九七七年,木蘭女足在亞洲女子足球協會的安排下,率先前往東南亞展開為期三周的訪問。她們志在觀摩,不在爭勝。
一九七○年代開始,中華民國男子足球在東南亞每況愈下的成績,讓海外華人感到失望與洩氣。因此木蘭女足的到來,讓當地華人抱持著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理去觀賽。當時中華足協已經被逐出亞足聯,無法以中華民國名義和亞洲各國進行交流。球隊只能在球衣上繡著大大的「木蘭」兩字作為中華隊的代表。然而在海外華人的心中,這兩個字仍然代表中華民國。木蘭女足彷彿被寄託代父從軍的期許,試圖在艱困的國際局勢中打出一片天。
沒想到,木蘭女足在第一場與泰國國家隊對戰的比賽中,就以三比二獲得勝利。這項驚人的成果讓現場五千名觀眾議論紛紛。要知道,泰國隊可是前一年亞洲盃的亞軍啊!由於木蘭女足在泰國表現優異,做為地陪的僑領、同時也是中華足球協會名譽理事的杜木秋,特別在木蘭隊住宿的大飯店設宴為該隊餞行。杜木秋對木蘭女足的表現可謂相當滿意,這次的友誼交流也讓東南亞各地的華人對中華隊充滿期盼。
此後,木蘭女足繼續在新加坡、印尼等地訪問。在東南亞三國進行的九場賽事中,木蘭女足一共贏得八勝一和的戰績,出色的成績讓體育專家們跌破眼鏡,中華足協也決定爭取第二屆亞洲盃女子足球賽的主辦權。當時前往採訪的《聯合報》記者楊武勳撰文提到:
從木蘭隊這次東南亞遠征,可以看出女子足球這項在國內新興的運動項目,巳有相當水準,值得更加強推展。也是給我們發展這項運動的鼓勵。
在結束東南亞的訪問回國後,木蘭女足的主要成員宜寧中學足球隊又前往夏威夷,參加國際女子足球邀請賽,並再度以四勝一和的成績拿下冠軍。木蘭女足優異的成績不僅吸引足球相關人士的矚目,也讓臺灣的體育界和媒體開始注意到國內女子足球的發展。
接下來在一九七七年八月,第二屆亞洲盃女子足球賽在臺北體育場正式揭幕。這場賽事共有中華民國、新加坡、香港、泰國、印尼、印度及日本等七隊參加,每支隊伍先進行小組賽,再進入淘汰賽。在開幕戰中,木蘭就以五比○輕取印尼隊,大大引起臺灣觀眾注目,如同《聯合報》中寫道:「這場是在國內舉行的第一場國際性女子足球賽,中華隊精彩的表現,非但大大提起觀眾對女子足球運動的興趣,熱心提倡女子足球運動的領導單位,也信心倍增」。
獲勝的捷報一傳十、十傳百,隨著木蘭隊在比賽中漸入佳境,越來越多觀眾開始注意到這支球隊。人們對木蘭女足的關注,彷彿重現一九六七年亞洲盃東區預賽的盛況,又好像回到一九六八年紅葉少棒擊敗日本和歌山少棒的景象般,觀眾們期待中華隊再度站上亞洲之巔。
終於,在亞洲盃決賽,木蘭女足面對老對手泰國隊,不負眾望地以一比○擊敗對手,在第一次參與國際賽中就獲得冠軍。當哨音響起時,全場兩萬五千名觀眾將臺北體育場擠得水泄不通,球迷們高興得跳起來,一再為木蘭歡呼。木蘭的領隊石爾璽也高舉國旗,率領全隊球員繞場一週接受球迷們喝采,享受勝利的榮耀。
此後,木蘭女足儼然成為臺灣媒體、觀眾與海外華人的寵兒,也被派遣到世界各地參與不同足球賽事。其中包含夏威夷國際女子足球賽、芬蘭「赫爾辛基」盃、瑞典「戈夏盃」等。她們所到之處僑胞都爭相邀宴以表達熱烈歡迎。中華足協也讓木蘭女足的選手隨身攜帶國旗小徽章,分送給各地華人,這群球員儼然成為國家的代言人。
而木蘭的成軍故事也引發國內觀眾好奇,開始被塑造成神話。如同在一九七八年十月《聯合報》上一篇報導曾寫道:
這段對木蘭女足誇大不實的描述,與一九六八年一舉擊敗世界冠軍的紅葉少棒,在報紙上被塑造為「以石頭為球、竹子為棒」的堅忍形象異曲同工。兩者都反映出中華民國政府為了突破國際困頓局勢,透過塑造運動神話以排解社會情緒、渲染國族精神的策略。從六○年代的紅葉少棒、一九七○年代的三級棒球到一九八○年代的木蘭女足,運動員前仆後繼被國家動員,在為國家爭取榮譽之際,也形塑一代臺灣人的國族記憶。
然而,一度蓬勃發展的足球運動,在戰後國民政府來臺後發生重大轉折。臺灣被納入中華民國的體育行政體制。受到國共對抗、國際外交處境影響,運動被賦予了功利的奪牌目標。足球運動在臺灣,從少年們的恣意奔跑,到在體制中夾縫求生,直到今天……
一百年來,不同世代、族群、性別的人們,在臺灣懷抱過足球夢。我們的足球夢,穿越時代而綿延,與彼此共鳴。然而,這個夢也受到各種力量的干預。本書作者林欣楷挖掘出臺灣失落的足球記憶,勾勒深刻影響著足球發展的體制印記。這是一本歷史之書,也是一本為臺灣足球請命之書!找回足球生根於臺灣土地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