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臺灣近代化的舵手？軍中文青劉銘傳 vs. 政壇黑傑克後藤新平

有一句話這麼說：「時勢造英雄」，同時也有一句話這麼說：「英雄不怕出身低」，換言之，英雄本為小人物，因能掌握機會，而有名於世。說到臺灣近代史，即有兩位英雄人物：劉銘傳和後藤新平。他們時常被史家爭論誰才是推動臺灣近代化的舵手，可見具有一定的歷史地位，那麼，他們到底是如何崛起，進而被列入臺灣歷史人物英雄榜呢？以下將依次介紹二位。

人少志高劉銘傳

劉銘傳，從小血氣方剛。18 歲那年，有個土豪跑到他家辱罵他老爸一頓，劉放學回家後，聽到這個消息，氣得向哥哥說：「男子漢大丈夫，應當自立自強，怎麼可以忍受這種污辱！」說完就衝去找這個土豪。這土豪看他年紀輕好欺負，甚至把自己的刀拿給他，挑釁地說：「來阿來阿，殺我阿，笨蛋～」

「像你這種要求我這輩子都沒見過。」，劉銘傳就順從他意把他給宰了。

這種衝動的個性，走正了就可有一番作為，走偏了就會變成古惑仔。幸好，他最後選擇從軍。但在正式吃官糧前，他先是自組鄉村保衛隊協助清國討伐太平軍，一直到 27 歲加入李鴻章籌組的「淮軍」後才改變他的人生。日後因協助平定太平天國有功，逐漸受到重用，並在 29 歲時達到事業高峰，補授直隸提督，該職等從一品，僅次於最高的正一品。

兩年從軍便得高昇，可謂少年得志，加上帶兵講求效率，養成他自負又急躁的性格。特別的是，由於出身卑微，性格隱藏著自卑，這種矛盾的個性表現出來的是，他身為軍人卻輕視軍人不讀書，所以平常愛讀詩詞，曾為咸豐皇帝老師的翁同龢甚至稱他是「武人中的名士」（說白點，就是軍中文青）。但因種種爭議，劉銘傳在 1868 年只好辭官返鄉。

一山二虎

1884 年爆發清法戰爭，清國重新徵召劉銘傳，讓他初次踏上臺灣的土地，那年他 48 歲。過去，劉銘傳作戰時遇到無數個對手，在此處，老天也為他安排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劉璈。劉璈是朝中湘系大臣左宗棠的人馬，與劉銘傳的淮系恰是死對頭。劉璈在 1876 年就已經來臺，由於做事精明，留下良好治績。

但劉銘傳來臺後，已經 60 多歲的劉璈怎麼可能忍受一個比自己年輕的人當自己的長官？加上文人一向看不起武人，讓劉璈打從心裡不服。偏偏劉銘傳也是個自視甚高的人，遇到一個意見很多的下屬，心裡必定不是滋味。所謂「既生傳，何生璈」，一山不容二虎，兩人日後勢必有場鬥爭。

果然，清法戰爭時，兩人由於防守觀念不同，加上戰後劉璈逕自跳過劉銘傳向自己的老闆左宗棠請款，這讓劉銘傳不爽到了極點，累積的憤怒一股腦爆發，列了 18 條罪狀瘋狂攻擊。不幸地，左宗棠於此時病倒無力護航劉璈，待罪刑確定後，劉璈不但被抄家，人也被流放到了黑龍江，最後客死異鄉，下場淒慘。

放手改革

之後，劉銘傳終於可以放手做事。他首先安排湘系的人馬任職，試圖緩和湘、淮緊張的氣氛，同時拉攏了臺灣北、中兩大家族的勢力：板橋林家林維源和霧峰林家林朝棟。說到這，那麼南部呢？由於南部曾是劉璈的地盤，仕紳多心向劉璈，成為劉銘傳推行新政的阻礙之一。

其次是錢的問題，劉銘傳將財源指向土地。臺灣自開墾以來，有很多未登記的田地，若調查出來可以增加稅收。不過，掌握這些田地的大多是地方豪強，必須謹慎實施。但正所謂「不怕神一般的對手，只怕豬一般的隊友」，當時負責調查彰化縣土地的官員李嘉棠打算敷衍了事，導致仕紳施九緞糾眾反抗。

但無論如何，經由此次調查，清查了土地並增加了稅收。此外，也開發樟腦等產業，有利於許多近代化建設。只是，要讓一個傳統地方完全近代化，連帝國內的許多省份都難以辦到，更何況是這個邊陲的彈丸之地？因此，那些近代化建設如同裝飾品，只是點綴著這個傳統鋼骨依然堅固的社會。

「朝中無人莫做官。」，與劉璈一樣的下場，當靠山醇親王病逝後，劉銘傳被群臣彈劾，最終黯然離臺，唯一不一樣的是，他死得其所。

叛徒之子後藤新平

不同於劉銘傳，後藤新平靠苦讀出身。後藤新平小時候很調皮，9 歲時當將軍的打雜小弟時，時常屁孩病發作，讓將軍破口大罵。

對後藤新平影響最深的是與他祖父同輩的親戚高野長英。高野是個蘭學專家，但因為江戶幕府打壓開明學者的政策，判處他終身監禁。雖然後來成功逃獄，但最後卻還是自殺。他死後，高野長英在後藤家如同哈利波特裡的佛地魔，是不可談論的名字，而後藤新平也因此背上「叛徒之子」的外號。

然而，命運之神終歸眷顧了他。16 歲時，進入須賀川醫學校學習西方醫學後，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畢業後到名古屋的愛知醫院當醫生。名古屋在當時是個資訊發達的大城市，可以隨時吸收新知，加上有名醫在該醫院任職，後藤把握機會努力學習。

不斷前進的人生

1877 年，西南戰爭爆發後，他自願投入後援救護，在這期間，提升了手術水準。之後，前途一路順遂，年僅 24 歲就當了愛知縣醫校校長兼醫院院長。由於才幹出眾，日後被延攬到衛生局，不過他仍不滿於所學，32 歲時決定赴德留學。

後藤雖然留學德國，但口語能力卻不好，同時還有學習西學卻又反抗西方的矛盾性格。和他一起留學的朋友金杉英五郎直接挑明了說：「他語言天賦不足」。甚至爆料在某次宴會場合，當主人的女兒邀請後藤跳舞時，他回答：「妳真沒教養！」當場打槍女生，讓女生憤而離去。

還有一次，有個德國人跟後藤說：「日本？不就是大清國的屬國嗎？」後藤二話不說，直接拿起杖狠 K 了他的腦袋瓜一下，然後就溜走了。然而，在德國這段期間，他也沒閒著，努力鑽研德意志帝國首相俾斯麥的治國之道，成為自己的治理知識。

殖民兩魚論

後藤回國後，雖然有一陣子曾因替朋友出頭而坐過牢，但 1895 年甲午戰爭爆發後，受命進行戰後士兵的檢疫工作，精明幹練的做事態度引起兒玉源太郎的注意。日後，兒玉源太郎擔任第四任臺灣總督時，提拔後藤擔任臺灣民政長官。然而，此時臺灣治理困難，不僅猶有漢人反抗，且由於日本從國庫提撥補助金支援臺灣，成為日本財政上的一大負擔（有關這部分可參見臺灣吧第 0 集『賣台？後藤桑の如意算盤 』）。

不過，後藤卻以自創的生物學原則統治臺灣。他把比目魚和鯛魚比喻成兩種民族，鯛魚的眼睛是絕不可能從兩側變成像比目魚那樣都在同一側，換言之，民族之間有差異性，所以如果要統治另一個民族，一定要深入了解他們的特性，並且針對這些特性研擬出最適合的統治方式，後來他就是根據這套原則在臺灣進行調查。他所推動的調查內容，至今仍是歷史及其他學門的學者了解當年臺灣的重要材料。

（p.s. 天外飛來一筆：《灌籃高手》作者井上雄彥曾在湘北對山王一戰中，以比目魚和鯛魚比喻赤木剛憲和河田雅史，藉此喚醒已經失去自我的赤木剛憲，不知這比喻是否受到後藤新平影響？）

至於錢的問題，後藤動用他的人際手腕，讓國會通過臺灣事業公債法以籌措建設經費，同時推動專賣事業並開徵稅源，增加收入。1904 年臺灣財政已經可以自主，有了錢後就可以全力推動近代化建設。最後他完成了劉銘傳的夢想：讓臺灣走入近代化。

1911 年梁啟超評論臺灣時說：「臺灣成為大清帝國的領土將近 200 年，歲入不過六十多萬，劉銘傳來了之後，增加到三百多萬，更厲害的是日本人，不過十多年的時間，每年歲收三千八百多萬」。言下之意，同時肯定了劉銘傳和日本人的施政，而其中改變臺灣的重要推手便是民政長官後藤新平。無論後人評斷如何，在當時的時空背景，兩位英雄各自造就出不同的時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