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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東西壞了就丟的年代,找一個修復童年記憶的所在──專訪玩具醫生Dr.Toy

2020-06-01
「那些玩具上的痕跡,就好像是人留在世界上的證明。」

人與玩具之間的連結很難用言語形容。在物質更迭迅速的今日,你的抽屜深處,是否有個珍藏已久的祕密寶箱,裝著兒時的點點滴滴,一粒彈珠、幾張遊戲王卡、零散缺件的積木,無論搬幾次家都捨不得丟。


回想起小時候,心愛的玩具壞掉簡直是晴天霹靂,多麼希望睡一覺起來,就有小精靈把玩具神奇地修好呢?即使長大成人,當鍾愛的物品損壞了,這種想要將它修復如初的心情也是一樣的吧。在臺南,就有兩位能夠讓木製玩具重獲新生命、令小孩大人再次展開笑容的「玩具醫生 Dr.Toy」。


修復的不是玩具,而是人的情感寄託

玩具醫生 Dr.Toy 是由吳思學和黃經龍組成的雙人團隊,最初,他們是一同報名參加 2015 年勞動部舉辦的「社會企業創業競賽」的夥伴,當時提出以回收、修復損壞木作玩具並回饋社會的理念,順利奪得冠軍後,他們就帶著在競賽中營畫出的「Dr.Toy」招牌,一步步實踐著廢木料再生的創業之路。


黃經龍(左)和吳思學(右),於 2015 年因緣際會才組成了玩具醫生的團隊。(Photo Credit :張黛瑄)

談起修玩具,及選用木頭為素材的原因,吳思學說其實都是因緣際會,在接案工作期間有機會接觸到一些木工,又因年幼的兒子正是愛玩的年紀,常常動手做些小玩意,許多朋友聽聞他會這一手藝便會請他幫忙修繕木製品,才會萌生用「修玩具」來做一些事的念頭。問到他們平常都修些什麼樣的玩具,黃經龍解釋,其實「玩具」代表的是一種情感寄託,願意花錢修復一樣東西,無論是不是玩具,對顧客來說都是意義非凡的珍寶。他說:

 

所以有一些老家具、用具,其實我們也會修。玩具聽起來只有機器人、娃娃那些,但對我們來講,玩具和用具的界線沒有那麼明確。

吳思學提起一個特別的案子:有位小姐帶來母親留下的舊五斗櫃,但損壞太嚴重,確定修不好了,只好留給工作室回收利用。他們想起客人曾經提過,很喜歡打開衣櫃就會聞到的臺灣檜木香氣,於是他們決定用板料做成一個小木盒,將香氣封存在盒子裡。


「送給她的時候她是非常開心,覺得有個可以思念母親的東西。」吳思學說。


雙人組合「孽緣」的開始

當問起二人當初是如何認識,他們馬上回答說是「孽緣」。


今年 39 歲的吳思學,畢業後在臺北做過展場設計師、吉他教師;人稱「龍哥」的黃經龍今年 44 歲,專業是物理和分子生物,過去曾在新竹上班。兩人都是北漂族,又都在因緣際會之下,回到了故鄉臺南。


當時吳思學接了一些木工相關的設計案,為了不吵到鄰居,他選擇進駐一間 co-working space,當時自稱是「閒晃」狀態的黃經龍也恰巧在同個工作室。後來透過朋友介紹一起組隊參加社企創業競賽,兩人才因此熟識。


「那時裡面的朋友問我說,有個活動你要不要來鬥跤(tàu-kha)?我問他是什麼活動,他說反正有便當吃,我就說好啊。」龍哥說起這段往事時,嘴角還帶著笑意,接著說到兩人初次照面的場景:「我第一次看到他就是邊這樣邊走過來(兩隻手不斷輕拍大腿側面),因為他那時拿砂紙機在磨木頭,我後來磨過才知道、手真的超麻的。」


就是這樣,本無交集的兩人成為了創業夥伴,在磕磕絆絆的草創初期,相互扶持,秉持賦予壞掉玩具新生命的初衷,一路走來也已邁入第五年


舊木材搭出來的辦公室

兩人共同創建的工作空間,坐落在臺南市南區的市郊處,沿著永成路直直往前騎,路過幾間回收場、木業建材行,最後拐個彎進入巷子,「Dr. Toy 」的招牌就會映入眼裡。類似廠房的挑高空間約有百坪大小,排放著一具具專業木工機械,後方坐落一間木造小辦公室,裡頭也掛著「玩具醫生 Dr.Toy」的招牌。


「這個招牌代表著我們的理念。招牌的底從舊門板上分割的臺灣檜木;字體用碎木料拼湊,碎木料下面是 CNC 去銑的槽。混合數位製造和手作,也是回收木再利用,充分呈現惜物愛物的概念。」從思學詳細地解說中,可以感受出他對木藝充滿熱情。


「玩具醫生 Dr.Toy」的頭號招牌,材料和製作方式就代表了他們的理念。(Photo Credit :張黛瑄)

工作室不免有些器具散亂,卻可看出是個被悉心使用、整頓的場所,在初夏攀升的氣溫裡,吹過的風散發著木頭香味,不起眼角落也有著被時間和雙手打磨出的溫潤光澤。思學說,視線所及的木製品幾乎都這是我們自己做的,譬如辦公室的家具和地板,都是兩人用廢木料製作、老物件改造而成,放眼望去整個工作室大概只有玻璃是新的。


「我們坐的這個地方是棧板木,下面是國小廢棄的講台。」思學敲敲辦公室的地板說,「之前還在水交社工作時,對面是志開國小,當時學校老舊要汰換掉的木料,我們就把它撿回來。」從工作室裡的每一件物品中,都可以看出兩人對於舊物的珍惜,這或許也是兩人之所以可以堅持這份工作,最重要的信念。


價格與價值,不能畫上等號

說起印象最深刻的客人,龍哥分享了一件趣事:「有個小朋友,媽媽帶著他拿來一把斷劍,就是去安平買一支 50 塊 100 塊的那種玩具劍,上面寫著『天下第一劍客』。」說到這我們不禁笑出聲。


「那把劍其實不怎麼有質感,用料也十分普通,但對小朋友而言,就算是新買的玩具劍,也比不上他手上這把陪他征戰多年的木劍。思學想辦法修好之後,小朋友超級開心!我們也不知道怎麼跟他收錢,就說那 100 塊好了。」龍哥也不忘補充,「這件事從頭到尾就不是一個 business,而是一種互動。我們那天很開心,但也不能一直靠這個『開心』吃飯。


修復這支便宜木劍的過程,讓黃經龍體會到人對舊物的執著。(Photo Credit :Dr. Toy 玩具醫生提供)

修玩具這件事沒有既定流程,就是見招拆招。收費幾千元看似很貴,但所費工夫也多,工作室主要的收入來源並非修玩具,而是各式各樣木工訂製案件的設計與加工。龍哥表示,目前臺灣的木作玩具相對不多,市場價值呈現 M 形化:作工好的很貴、質感差的很廉價。


在玩具修復方面,工作室二人並不僅用傳統木工技術,更加入數位製作,幫助他們解決難題。他們常用的雷射雕刻機和 CNC 切割機,其實是行之有年的技術,一般人也有能力學會,但在臺灣甚至連專業木工都不太知道。


「修理跟製作東西,有些鋩角(mê-kak)不太一樣。譬如說玩具的輪子不見了一顆,我們要想辦法重製回來。有CNC、雷射雕刻這些機器,只要電腦圖畫好,透過CAD、CAM 拆解,機器就會自動把東西切出來。每個玩具的輪子尺寸不同,如果用傳統的電鑽製作去鑽,就得去買各種大小的鑽頭,很麻煩。」


留存生活記憶的木製小物

那些玩具上的痕跡,就好像是人留在世界上的證明。

工作室二人在修復玩具的過程中,深深感受到這些木製品更深刻的價值。吳思學本身是設計專業,黃經龍原先從事生物資訊學相關的工作,兩位都沒有木工背景,組隊打怪卻一路升級。平時二人工作上是很機動性的,沒有明顯分工,吳思學比較偏視覺美感的工作,黃經龍則比較偏技術、功能性的領域。


「我們主要的工作不是在修玩具,而是接一些客製化的案子,不然我們兩個現在應該是骨瘦如柴。」吳思學笑說。

「可以這樣(變瘦)嗎?那我們以後就這樣做好了。」龍哥也一本正經地開起玩笑。


工作室二人拿出一個精緻的木製車站模型,龍哥說:「這是我們拿著尺去實地丈量,再把圖畫出來、用雷射切割出來的實物模型。」他們去年與台南市大同國小合作,為已廢棄的「南台南火車站」製作的 66:1 模型,完整保留了這座日本和洋式老車站的細節。


完美重現細節的南台南火車站古建築模型,是玩具醫生和大同國小合作的製作案件。(Photo Credit : Dr. Toy 玩具醫生提供)

店家招牌、手機架、建築模型……,辦公室的角落就有個迷你展示區,擺放這些種類豐富的訂製物件。有一把聯名合作的木製小刀,完全沒有使用彈簧、純粹運用木頭本身的彈性去彈開劍柄;一幅大型的「思木臺南拼圖」以舊木料製成,臺南的每個「區」都可以取下,每個來過展示區的人都會被它吸引目光。


辦公室一角有個迷你展示區,一幅「思木台南拼圖」是視覺焦點。(Photo Credit : 張黛瑄)

雖然玩具醫生轉變原先的經營模式,不再將修復玩具當作主業,但這些訂製商品或小物,也承載著訂製人的情感,實用性質外還多了一種可供欣賞、把玩的溫暖手感。


 

傳承職人精神,延續玩具新生命

除了發揚愛物惜物的精神,兩位玩具醫生也夢想著能將兩人對數位製作技術的知識推廣出去讓更多人能有能力修復玩具。夢想不只是說說而已,他們每年暑假會招收數名實習生,實習生離開時都已擁有自己畫設計圖、再用器械製作出來的基本能力,也不定期和學校合作課程。


當購買新品比修復更便宜,人和「東西」之間的感情會不會也變得薄弱了?當廉價的塑膠製品充斥市場,還有誰願意花錢購買有溫度的木製品?


「玩具醫生Dr.Toy」並不會為我們解答這些問題,只是如匠人般埋頭堅持自己的理念。這是個擁有數位技術的新創工作室,卻也實踐著一種來自古老年代的、面對物件和材料時的真心誠意。


 
文章資訊
作者 張黛瑄
刊登日期 2020-06-01

文章分類 副刊
收錄專題
2020|六月關鍵字:玩具,你永遠的好朋友
童年透過玩具所經驗的渺小世界,實際上是一場又一場人生的預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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