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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苗議員還在趕回來的路上，請你們先稍坐等她一下。」
抵達苗博雅議員的辦公室，首先招呼我們的，是年輕但非常優秀的辦公室主任葉育昕。她在辦公室逼仄的空間中迅速調度，幫我們騰出空間；後來在攝影需求的考量下，馬上又幫採訪團隊撨到了一個空置的會議室——這幾下手起刀落，都在一分鐘內完成，俐落地像某種藝術。在 2024 年臺北市大安區立委選舉，苗博雅打了漂亮的一仗。當時的苗博雅競總破天荒地推出了 24 小時不斷電直播，讓所有觀看直播的選民們，都認識了葉育昕這位年輕的競選總幹事，連與她素未謀面的我，都因此而產生撞見名人的親切感。
我們一邊安靜等候，一邊瞄到了辦公室書櫃最底層的幾本檔案卷宗，其中一本的標題吸引我們的注意，正是近期最熱話題的《京華城容積獎勵案調查報告》，我與同事相視而笑。不一會兒，苗博雅議員踏著匆匆步伐趕到，親切跟採訪團隊抱歉，坐定後才開始一邊受訪、一邊吃遲來的晚餐（希望這不是她那天的第一餐）。
挑戰艱困選區，打出漂亮戰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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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阿苗從非常務實的選舉數字來分析——以 2020 年的總統、立委大選為例，那年蔡英文拿下 817 萬票，狂勝對手韓國瑜約 300 萬票。不過就算是這樣對民進黨大好的形勢，在臺北市大安區，蔡英文的總統票也只贏了韓國瑜 1 個百分點；而立委選票上，國民黨贏了民進黨 10%——「所以2024 整體形勢絕對比不上 2020 年，但我們設下的目標，還是立委得票率要比 2020 年好。」經過辛苦奮戰的結果，苗博雅以 7 萬 4 千多票、 44% 的得票率，僅落後對手 8 個百分點跌破眾人眼鏡，更讓許多媒體下了「以後誰還敢說大安區是鐵板一塊」這樣的標題。如果你念書的時候預期考 80 分就好，那你一定考不到這個分數；所以你一定要先立下目標考 100 分，然後才能看你努力到甚麼程度。
接下來自然不免聊到，選舉前的羅智強不敢與這位「大安文山戰神」公開辯論，於是每天拋出「你先加入民進黨我再跟你辯論」的藉口；一年之後，這句話原封不動地到了另一位立委黃國昌的口裡跳針重播，簡直像是傳話遊戲：「這是國民黨的怯戰策略。他只要出一招他就贏，那就是把你打成『你是綠的』。」對於這種攻擊自己的說詞，苗博雅很冷靜地分析：「可是這招對我無效啊！我不是民進黨的，所以他們要先把我打成民進黨的，那他們就贏了。」明明是社民黨議員，居然被對手抬出「你先加入民進黨」這種聽都沒聽過的奇妙要求，光是這個現象就說明了小黨在藍綠兩黨夾殺的光譜下，不要說生存空間受擠壓，而是連你的存在都遭到根本否定。
「做 5% 選民心中的第一名」
小黨的生存是如此艱困，不管願不願意，在國內政治生態習慣了藍綠兩大黨動員對決的既有架構下，小黨仍然會非自願被貼上「小藍」、「小綠」的標籤；甚至黨內也有可能面臨路線紛爭，「要不要當『小綠』，還是要當一個忠誠的反對黨，與執政黨堅壁清野？」「會這樣問，是問題意識的錯誤」，苗博雅像個大學教授一樣，說出了每個研究生寫論文時最害怕的一句話。
苗博雅解釋，如果一個本土政黨成天只擔心自己太像民進黨，所以要反對什麼什麼東西，或者是擔心離民進黨太遠被邊緣化，所以就得贊成什麼，「那根本就是在削足適履。」她進一步說：「如果你覺得臺灣需要一個本土的反對黨，你覺得這對臺灣是重要的，那你就應該去說服你的選民，為什麼這是重要的。由選民來判斷你該不該存在。」每個本土小黨要問自己的問題，從來就不是『問自己與民進黨的距離』而是『問你與選民的距離』
什麼叫做由選民來決定你是不是重要的？繼剛才的大安區選民策略，阿苗再度化身數學家，跟我們分析選戰的數字觀念：「以我們大安文山區的市議員選舉為例，27 個候選人選出 13 席議員，要拿第幾名才會當選？」「應該就是名次要保持在前半段吧？後面就會被刷掉了。」「其實不是這樣思考的——因為每一個選民只能投一張票，他只會投他心中的第一名。所以選出 13 席議員的意義是，你必須要在至少 5% 的選民心中是第一名，才有可能會當選。」
本土政黨的必要條件：敢反共、夠乾淨
而怎樣算是合格的本土小黨呢？阿苗舉出了最重要的兩個必要條件：「敢反共」與「夠乾淨」：「你不應該去想你的每一個主張到底與民進黨一不一樣、還是要刻意區隔，最重要的是這個政黨的核心價值是甚麼。」她以社民黨的核心價值為例——即是「團結、平等、自由」——因此在這個核心價值的前提之下，只要是符合價值的政黨都可以合作：「一樣的道理，如果你是一個『反共』與『乾淨』的新興本土政黨，你就應該積極跟選民溝通，為什麼臺灣出現一個本土的反對黨是重要的。」
所以本土小黨的策略其實很清楚，首先就是只能吸引到淺綠的游離票，不可能吸引到藍的，「在國家主體意識的大是大非上必須很清楚，這裡沒有模糊的空間。」阿苗進一步闡述：「在反共與主體意識上理念價值相近的人，你接下來再去說服他，成為他心中的第一名」，如前所述，只要有 5% 的人認同你是第一名就夠了。
2026 的小黨有什麼聯盟策略？
既然在理念上有了清晰的策略，2024 又打了漂亮的一仗，阿苗怎麼看可見的近未來呢？「說 2028 太遙遠了，要先打好 2026 這一仗。」在阿苗的眼中，一年過後就即將進入白熱期的九合一地方大選，攸關本土小黨的生存：「首先最重要的，就是敢反共、夠乾淨的本土小黨要先策略合作——包含社民黨、綠黨、時力、基進，還有歐巴桑聯盟——達成 1+1>2 的效果。」在阿苗的預想擘畫中，本土小黨必須先行劃分選區，各選區內小黨聯盟皆只推薦一人，避免小黨在同一選區內弱弱相殘。協調完成後才相互推薦聯盟參選人，務求最大化小黨在各選區的票基，達到當選門檻。即便是晚上九點，匆匆結束訪談的苗議員依舊風塵僕僕趕向下一個行程，她的一天不知何時才會結束。隨著今（2024）年國會第三大黨臺灣民眾黨黨主席涉入司法事件以來，政壇的局勢再度風雲變色。2026 年年底的地方九合一大選即將到來，尤其是市議員選舉這種同一選區內多人當選的形式，是最適合小黨發揮影響力，甚至攸關政治生命存續的關鍵之戰。
「最基本的目標，就是要（在該年選舉）贏過民眾黨的席次與票數」，阿苗以總大將一般的豪氣設定了目標。有理論、有策略，號稱戰神的阿苗，已經將小黨的未來道路分析得極清晰；臺灣標榜本土進步意識路線的小黨，不管是時力、社民、基進、綠黨與歐巴桑聯盟，能否放下路線歧見，成功整合出一條聯盟之路？這個難題依舊考驗著每一位小黨從政者的器量與政治智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