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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用畫報消息,讓1930年代的小說人物生活節奏超逼真

2018-05-22

關於昔日的北京,你的想像是什麼呢?《俠隱》的北京,不是今天的北京,而是沒有多久的從前,古老帝都剛改稱「北平」的那個時代。作家張北海花了六年時間,在文字間描繪出東西文化交融之下的老北平。故事的歷史背景,其事件、人物、市容、生活等等,作者都力求符合史實。

 

在《俠隱》出版之際,說書與新經典文化合作,摘錄三篇書中選文,搭配老北平的歷史故事,帶領大家走進小說的虛、歷史的實。


李天然一早就聽見馬大夫在外面打發老劉上胡同口去買吃的。他看看錶,還不到九點,又賴了會兒床才去浴室。


他出了北屋,看見馬大夫在院裡喝咖啡看報。他站在臺階上抬頭張望。天空顯得特別遠,顏色深藍,飄著朵朵白雲。太陽穿過那幾棵棗樹斜射進來。他深深呼吸了幾口清涼乾淨的空氣,「Morning.」


「Morning. Beautiful day.」馬大夫指了下桌上的咖啡壺,「自己來。」


李天然過來坐下,給自己倒了杯。


「我要去西山住幾天,」馬大夫放下了報,「德國醫院一位朋友在那兒租了個莊院,說麗莎不在,約我去過中秋……你要去,我跟他們說一聲。」


「不去了……明天開始上班。」


「那你一個人過節?」


「過節?我幾年沒過了。」


「好吧……我吃完動身,禮拜天回來。」


劉媽給他們上了馬蹄燒餅和果子,還有醬肉。馬大夫吃了兩副,李天然三副。剩下一副,也是兩個人分了。李天然添了杯咖啡,點了支菸,「馬大夫,我也許看見了那個日本小子。」


馬大夫一驚,「你是說……」


「回來第二天逛街,就在西四牌樓附近……絕對是他……那張圓臉我忘不了……」


「然後?」


「沒有然後……就那一次,就那麼一眼……」他頓了頓,「是命也好,是運也好,反正叫我給碰上了。」


馬大夫皺起了眉頭,「我那年回來,也替你打聽過,可是沒名沒姓,只知道是個日本人,也無從打聽起……不過我倒問起過朱潛龍。」


李天然猛一抬頭,看著馬大夫,沒有言語。


「都沒聽過這個名字。」


李天然沉默了一會兒,「不急,六年都過去了……至少有一個在北平,還活著。」


「天然,」馬大夫站了起來,「別忘了這是北平,也別忘了這是什麼時候……到處都是日本特務,可別亂來,」說著就朝外院叫老劉上胡同口去叫部洋車,再回頭對著李天然,「可別亂來……我該去換衣服了。」


李天然微微一笑,「放心。」這還是六年多來第一次如此清楚地聽見大師兄朱潛龍的名字。


他送馬大夫上了車,回到內院跟劉媽說今兒在家吃,不必張羅,有什麼吃什麼,又說還是院裡坐,給泡壺茶。


除了東屋罩下來窄窄一片影子之外,整個院子給太陽照得發白,曬在身上挺舒服。李天然喝著茶,慢慢翻著《燕京畫報》。


是按日期疊著的。每期像報紙那樣兩大張,對折起來,不過四頁。創刊號是民國二十五年一月四日,星期六。第一期第一頁封面,除了一大堆公司商號的新年祝辭和創刊賀詞之外,上方正中間是一幅旗衫美女全身照。下面兩行說明:「北平之花唐鳳儀小姐近影」,「北平燕京照相館攝贈」。


廣告可真多,不止三分之一。好像什麼廣告都有,而且平津兩地都有。什麼「美國魚肝油,德國維他命」,「頭痛聖藥—虎標頭痛粉」,「鯨魚羊毛線」,「柯達六一六/六二○鏡箱」,「味之素」,「天廚味精」,「奇異牌收音機」,「西門子電器」,「大長城香菸」……妙的是,旁邊又有則「贈送科學戒菸新法」廣告……還有什麼「北平花柳病診療所」,還有「中原公司大減價,平津三店同時舉行」,還有「『雙妹』老牌雪花膏,爽身粉,茉莉香,花露水」,還有「交通銀行」,還介紹說它「資本收足一千萬元,前清光緒三十三年成立」……


內容還相當豐富,有文章,照片,圖片,畫片,全都是娛樂消遣性的。即使有關時人時事,也都涉及社會名流,像「漢口鉅賈陳仙老捐贈古物二千餘件,價值四十萬餘元予湖北省書畫助賑會……」,當然附加陳仙老的照片。要不然就是以照片報導社交際會,或儀式典禮,像「女青年會合唱團演出」,「扶輪社慈善茶舞」,「歐美同學會九名常任理事」,「中蘇文化協會,中國美術會,中國文藝社,在京合辦蘇聯鐫版藝術展覽」。連河北省主席就職,都是以一排三張照片為主,文字只不過一行說明……


(待續)




一杯咖啡、一份醬肉、幾塊馬蹄燒餅,用完早餐後再燒壺茶,慢悠悠地翻閱《燕京畫報》。這是李天然一天的開始。


李天然在 1930 年代的一個普通晨日,與 2018 年的我們還頗有幾分相似。他與馬大夫在大快朵頤燒餅與醬肉之餘,也習慣用咖啡來醒神。就好像我們在永和豆漿買份燒餅油條後,再去街邊的便利商店點杯中杯的抹茶拿鐵。


無論是那時還是此刻,文化交融的張力都潛藏在生活的隙縫處,隱隱約約地映照出一個時代的面貌。


就連桌上那疊按照日期疊好的畫報,其實也是東西文化碰撞、交會的產物。中國近代流行的畫報最早起源於晚清,當時的中國剛引入石版印刷術,幾家著名的出版社如《申報》、啟文閱報社,先後在上海及天津出版了《點石齋畫報》和《醒俗畫報》,以雕版印製的圖像為主,輔以少許文字說明,著重介紹時事、新知。


畫報相較於文字為主的報刊,因圖像的受眾更多、更易於理解,廣受當時的讀者歡迎。在 19 世紀末、20 世紀初的半個世紀裡,中國的幾大城市如北京、天津、上海等地,都有文人、報社辦畫報。畫報出刊的頻率不一,涵蓋的主題亦豐富多樣,有畫報關注文學藝術、街談巷語、仕女風華、兒少啟蒙,也有畫報主打政治諷刺、奇聞軼事甚至是深夜場十八禁等「限制級的主題」。


李天然翻閱的《燕京畫報》其實並不存在,主要是參考當時的《北洋畫報》,但在李天然的年代,北京城裡像《燕京畫報》那樣資訊紛呈、以圖為主的報刊還真不少。


關心國際時事、風俗民情甚至是電影評論的讀者,往往會讀《世界日報》附屬的《世界畫報》,一週出刊一次。至於那些關懷北京人物、風土的民眾,1929 年復刊後的《圖畫週刊》絕對是了解北京的好讀物。


若是雅好藝術、漫畫、攝影和文學,那肯定不能錯過每半個月出版一期的《北京畫報》。不過這類型的畫報似乎都稍嫌短命,《北京畫報》自 1926 年創刊後,旋即於 1927 年劃下句點。1929年繼起的《星期三畫報》(又稱《民言畫報》)也關注文學藝術,卻也在1930年便走下了歷史舞台。


1930 年代起,除了持續辦刊的《圖畫週刊》和《世界畫報》之外,《北晨畫報》和《兒童科學畫報》也是北京居民案前可能出現的讀物。如果拿現代的雜誌來比擬,大概是沒有那麼腥羶色的《壹週刊》,和沒有巧虎、琪琪和桃樂比的《巧連智》。


儘管如今的人們已經不再讀用石印或是鋅印的畫報了,但我們依舊是讀報的人。

儘管如今的人們其實也已經很少真正打開一份報紙了,打開電腦、輕觸手機,我們接收的資訊,與近一個世紀以前似乎並無二致。


廣告商依舊想盡辦法賣錢、寫小說的人靠著快無以為繼的專欄賺著微薄的稿費,博物館開個展覽要發通稿叫記者來拍照,報刊內容總有一欄是北平之花、網紅正妹的養眼近照。


我們不曉得李天然讀完這疊畫報後又做了什麼事情,不過,如果我是他的話,大概會乘中原公司大減價,去買雙姝老牌雪花膏吧。


《北洋畫報》。
《北洋畫報》。
《良友畫報》。

 

 
本文前段摘自新經典文化《俠隱》:
這時代不興報仇了。
但他破壞的是江湖道義,
不拿出江湖規矩,又該怎麼結束呢?
1929年,北洋年間,習武少年李大寒目睹師兄朱潛龍勾結日本特務根本一郎,殺害太行派師父顧劍霜全家。他僥倖從槍下逃脫,被美國醫生馬凱救下,並送往美國學醫多年,同時接受特工訓練。
1936年初,北平風雲詭譎,中美日暗中角力,華洋混雜中各種山頭林立。青年李天然出現在北平,他正是當年滅師門血案的少年,如今改名李天然。一身功夫外加神準的槍法的他,引來各種勢力的興趣與殺機……
張北海寫出了自己心中的北京,透過李天然的重返,透過重現豐厚的昔日北平,幼年離鄉的他藉此向「消失的老北京」正式告別。
文章資訊
刊登日期 2018-05-22

文章分類 說書